深秋的雾霭总在黎明前漫过布莱克伍德庄园的石墙,将雕花铁门上缠绕的蔷薇藤晕成模糊的灰粉色。伊莎贝拉站在二楼书房的拱窗前,指尖轻触冰凉的玻璃,望着庭院里被雾气压弯的花枝。这是她继承这座庄园的第三个月,每当雾色最浓时,她总会想起祖母临终前攥着她手腕的力度,老人枯瘦的手指嵌进她的皮肉,反复念叨着 “西厢房的壁炉,第十三块砖”。
庄园的西厢房自她记事起便常年锁着,门板上的橡木纹理被岁月浸成深褐色,铜制门环上积着薄薄一层绿锈。前两月整理庄园时,管家托马斯曾劝她不必费心打理那间屋子,“夫人,那里除了积灰的旧家具,什么都没有。” 可祖母的遗言像一根细刺,总在寂静的夜里扎进她的思绪。昨夜她终于找到钥匙 —— 一枚藏在祖母首饰盒夹层里的黄铜钥匙,匙柄上刻着一朵小小的蔷薇花纹。

推开西厢房的门时,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积灰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清晰可见。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雕花书桌,桌面铺着暗红色天鹅绒桌布,桌布边缘已经磨损出细细的毛边。书桌左侧立着一个高大的胡桃木书柜,柜门敞开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泛黄的书籍,书脊上的烫金文字大多已经模糊。
伊莎贝拉的目光最终落在墙角的石砌壁炉上。壁炉上方的大理石台面摆放着一个陶瓷花瓶,瓶身绘着与钥匙上相同的蔷薇花纹,花瓶里插着几支干枯的薰衣草。她走到壁炉前,指尖沿着冰冷的石砖轻轻划过,数到第十三块砖时,指尖传来细微的凸起感。她用指甲抠住砖缝,稍一用力,那块石砖便向外松动,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深棕色的皮质盒子,盒面烫印着精致的花纹,边角处已经磨损。伊莎贝拉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子,放在书桌上,轻轻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白色丝绒,丝绒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叠泛黄的信纸,还有一枚银质怀表。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致我永远的爱人”。
展开信纸,淡蓝色的信笺上爬满了优雅的字迹,墨水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能看出书写者的用心。“今日庄园的蔷薇开得正好,我在花架下为你弹奏了《月光奏鸣曲》,风穿过窗棂时,带着蔷薇的香气,仿佛你就在我身边。” 伊莎贝拉的指尖轻轻拂过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写信人落笔时的温柔。
她一封接一封地读着,渐渐拼凑出一段尘封的往事。写信的女子名叫克莱尔,是布莱克伍德庄园前主人的女儿,而信中的 “爱人”,是庄园的管家之子艾萨克。两人自幼相识,在朝夕相处中暗生情愫,却因身份悬殊无法公开恋情。这些信笺记录着他们在庄园的各个角落留下的足迹 —— 清晨在湖畔散步,午后在书房共读,夜晚在露台仰望星空。
信中最让伊莎贝拉动容的,是克莱尔对艾萨克的深情。“纵使世俗的眼光如利刃般锋利,我对你的爱意也不会有丝毫动摇。待明年蔷薇再次盛开时,我们便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可这段美好的期盼,最终却没能实现。在最后一封信中,克莱尔的字迹变得潦草,墨水晕染出深色的痕迹,仿佛是泪水滴落的印记。“艾萨克,他们要将我送往伦敦,逼迫我嫁给公爵的儿子。我知道我们再也无法相见,可我会永远记得,在布莱克伍德庄园的日子,有你陪伴的每一刻,都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光。”
伊莎贝拉放下信笺,拿起那枚银质怀表。打开表盖,表盘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有着金色的卷发和明亮的眼眸,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身旁的男子穿着整洁的西装,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她。她认出照片上的女子正是克莱尔,而男子想必就是艾萨克。怀表的指针停留在三点十分,或许那正是他们最后分别的时刻。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管家托马斯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夫人,您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他看到书桌上的信笺和怀表,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伊莎贝拉抬头看向托马斯,轻声问道:“托马斯,你知道克莱尔和艾萨克的故事,对吗?”
托马斯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夫人,这件事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当年克莱尔小姐被送往伦敦后,艾萨克先生整日郁郁寡欢,不久后便离开了庄园,再也没有回来。听说克莱尔小姐嫁给公爵之子后,从未真正开心过,三十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
“那艾萨克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伊莎贝拉追问。
“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有人说他去了美国,有人说他留在了伦敦,默默守护着克莱尔小姐,直到她去世。” 托马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的祖父就是当年的管家,他时常跟我说起他们的故事,说他们是庄园里最相爱的一对,却偏偏被命运捉弄。”
伊莎贝拉拿起那枚怀表,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承载的深情。窗外的雾霭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信笺上,将字迹映照得格外清晰。她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重新焕发生机的蔷薇藤,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她将信笺和怀表小心翼翼地放回皮质盒子,重新藏进壁炉的暗格里。然后她转身对托马斯说:“托马斯,明天请人把西厢房好好打扫一下,再买些新鲜的蔷薇花来,放在书桌和壁炉上。”
托马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夫人,您是想……”
“我想让这里恢复往日的样子,” 伊莎贝拉微笑着说,“克莱尔和艾萨克的故事,不应该被遗忘在尘埃里。这座庄园因为他们的爱情而变得更加温暖,他们的心意,值得被永远铭记。”
接下来的几天,西厢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新鲜的蔷薇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将房间装点得格外温馨。伊莎贝拉时常会来到这里,坐在书桌前,拿起那些信笺细细品读,仿佛能穿越时空,看到克莱尔和艾萨克在庄园里相伴的身影。
一个周末的午后,伊莎贝拉正在西厢房整理书籍,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走到窗前,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庭院的蔷薇花架下,眼神温柔地望着西厢房的方向。老人的脸上布满皱纹,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俊朗的轮廓。
伊莎贝拉心中一动,走出西厢房,缓缓走到老人面前,轻声问道:“先生,您是在找人吗?”
老人转过头,看到伊莎贝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温柔的笑意。“我只是路过这里,看到这座庄园,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您以前来过这里吗?” 伊莎贝拉追问。
老人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西厢房:“五十年前,我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这里的蔷薇开得和现在一样漂亮。”
伊莎贝拉看着老人的眼睛,忽然想起了怀表照片上的艾萨克。她轻声说道:“您是艾萨克先生,对吗?”
老人浑身一震,惊讶地看着伊莎贝拉:“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在西厢房的壁炉里找到了克莱尔小姐写给您的信,还有您的怀表。” 伊莎贝拉的声音有些哽咽,“克莱尔小姐直到去世,都没有忘记您。她在信里说,和您在一起的时光,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
艾萨克的眼眶瞬间湿润,他拄着拐杖,缓缓走到西厢房门口,望着房间里摆放的蔷薇花和书桌上的信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以为这些信早就不在了,没想到…… 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它们。” 他的声音颤抖着,“当年我离开庄园后,去了伦敦,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克莱尔。她去世后,我每年都会来庄园附近看看,却始终没有勇气进来。”
伊莎贝拉轻轻握住艾萨克的手:“艾萨克先生,您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克莱尔小姐的心意,一直都在这里等着您。”
艾萨克走进西厢房,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一切,仿佛在寻找着过去的痕迹。当他看到书桌上摆放的信笺和怀表时,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五十年的思念与遗憾,在这一刻尽数释放。
从那以后,艾萨克时常会来布莱克伍德庄园,伊莎贝拉会陪着他坐在西厢房的书桌前,听他讲述当年和克莱尔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蔷薇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时光从未流逝,那些被尘封的爱意,在岁月的滋养下,依然绽放着温暖的光芒。
布莱克伍德庄园的雾霭依旧会在黎明前漫过石墙,只是如今,在那片朦胧的雾色中,除了蔷薇藤的身影,还多了两份相互依偎的轮廓。那些写满深情的信笺,那枚停摆的怀表,还有庭院里永不凋零的蔷薇花,都在诉说着一段跨越半个世纪的浪漫传奇,提醒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真正的爱情,永远不会被时光掩埋。
免责声明:文章内容来自互联网,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真实性请自行鉴别,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如有侵权等情况,请与本站联系删除。
转载请注明出处:雾中蔷薇与旧信笺 https://www.7ca.cn/zsbk/zt/6186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