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落满旧窗台

春风捎来第三场细雨时，巷口那株老槐树终于绽出细碎的白。花苞起初像缀在枝头的星子，裹着淡绿的萼片，藏在新抽的嫩叶间，不仔细瞧几乎寻不见。待阳光把雨珠晒成薄雾，那些星子便次第舒展，五片花瓣拢着金黄的蕊，攒成一串串铃铛似的花穗，风一吹就晃出清甜的香。

这香气总让我想起外婆的厨房。木格子窗正对着老槐树，花开得最盛的时节，风会把花瓣送进窗棂，落在灶台边的青石板上。外婆煮槐米粥时，会随手拾起几片完整的花瓣，撒在粥面上，白的花、绿的叶、琥珀色的粥，盛在粗瓷碗里，是记忆里最温柔的模样。

那时我总爱趴在窗台上，看外婆在灶台前忙碌。她的蓝布围裙沾着面粉，鬓角别着别针，偶尔抬手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粥在砂锅里咕嘟作响，热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往上冒，混着槐花的香，把整个屋子都烘得暖融融的。我会缠着外婆问，槐花为什么这么香？外婆总是笑着摇头，说香是老天爷给的，就像日子里的甜，不用问缘

由，记在心里就好。

后来我离开老巷，去了有高楼的城市。春天也能在街边看到槐树，只是树干细弱，花开得稀疏，香气被汽车尾气裹着，总少了些纯粹。有次在超市看到真空包装的槐花，兴冲冲买回家煮粥，却发现花瓣失了水分，嚼起来像纸，粥里也没有记忆中的清甜。那一刻才明白，有些味道不是食材本身带来的，是风穿过老槐树的声音，是外婆围裙上的面粉，是童年趴在窗台上的时光，一起酿出来的。

去年秋天，老巷要拆迁的消息传来。我赶回去时，许多房子已经拆了一半，断墙间长出杂草，只有那株老槐树还立在原地，叶子落了一地，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我走到曾经的窗台前，那里只剩下半截砖墙，砖缝里还嵌着几片干枯的槐花瓣，是多年前被风吹进去的。伸手摸了摸冰冷的砖块，忽然想起外婆走的那年春天，也是这样的时节，槐花落在她的坟头，一层又一层，像撒了满地的雪。

邻居阿婆路过，看到我站在树下发呆，递来一把晒干的槐花。“这是今年春天摘的，想着你或许会回来，就留了些。” 她的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沙哑，“老槐树要移去公园了，以后想闻花香，还能找着地方。” 我接过那袋槐花，指尖触到干燥的花瓣，忽然鼻子发酸。原来有些东西不会随着拆迁消失，就像老槐树的根，会扎在新的土壤里；就像那些关于外婆、关于老巷的记忆，会藏在槐花的香气里，只要轻轻一嗅，就会漫出来。

今年春天，我去公园看那株移栽的老槐树。它比在老巷时显得瘦小些，枝叶却努力地向外伸展，枝头缀着零星的花苞。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够花穗，她的奶奶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竹篮，笑着说 “慢些，别摔着”。风掠过树梢，落下几片刚开的槐花，其中一片正好落在女孩的发间。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忽然觉得时光好像绕了个圈，那些曾经属于我的温暖，正以另一种方式，在别人的岁月里继续生长。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有些地方会离开，有些人会告别，但总有一些细碎的美好，像槐花瓣一样，落在记忆的窗台上，不会被风吹走。下次再闻到槐花的香，我或许还会想起老巷的窗台，想起外婆的粥，想起那些不用问缘由的甜。只是那时，我会笑着把这些故事讲给身边的人听，就像阿婆把晒干的槐花留给我，就像外婆曾经把日子里的甜，悄悄藏进我的童年里。

常见问答

1. 文中多次提到 “槐花的香气”，它在文章中有着怎样的作用？

文中的槐花香气是贯穿全文的线索，不仅串联起老巷、外婆、童年等多个场景，还承载着作者对过往时光的怀念与对温暖的感知，让抽象的记忆变得可嗅、可触，使情感表达更显细腻真切。

2. 作者为什么会觉得超市里真空包装的槐花煮出的粥没有记忆中的清甜？

因为记忆中的清甜并非仅来自槐花本身，更融合了老巷的环境、外婆的陪伴、童年的时光等多重情感元素，这些是真空包装的槐花无法复刻的，所以作者会觉得粥里少了那份纯粹的甜。

3. 老槐树被移栽到公园，这一情节在文中有什么深意？

老槐树的移栽象征着旧事物在新环境中的延续，它不仅让作者知道 “想闻花香还能找着地方”，更暗示着那些珍贵的记忆与情感不会因环境的改变而消失，会以新的形式继续存在。

4. 文中写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和她的奶奶，这一内容是否多余？

不多余。这一情节与作者童年时和外婆相处的场景形成呼应，既展现了美好时光的传承，也让文章的情感从对个人过往的怀念，延伸到对普遍温暖生活的感知，使主题更丰满。

5. 文章结尾为什么选择以 “把这些故事讲给身边的人听” 作为收束？

这样的结尾既符合文章温暖、怀旧的风格，又体现出情感的传递与延续。作者将自己珍藏的记忆与美好分享给他人，就像外婆、阿婆曾给予她温暖一样，让这份美好在时光中不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