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上的自己

整理旧书柜时，一本泛黄的素描本从顶层滑落，封面用蜡笔涂着歪歪扭扭的太阳，边角还粘着当年不小心蹭上的橡皮屑。我蹲在地板上翻开第一页，铅笔勾勒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够书架顶层的书，裙摆处有一道被水晕开的淡痕 —— 那是十岁的我，为了画出书架上那本《格林童话》的封面，在书桌前熬了两个周末，最后却不小心把水杯碰倒的 “杰作”。

那时总爱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画画，衣柜门上贴满卡通贴纸，书桌上摊着五颜六色的颜料，连床底下都藏着没画完的草稿。有次妈妈收拾房间，想把那些皱巴巴的画纸扔掉，我抱着它们躲在衣柜里哭了一下午，直到妈妈答应把画纸都收进纸箱才肯出来。现在想来，那些被小心翼翼珍藏的画纸，藏着的其实是最初对 “自我” 的认知 —— 那个喜欢用画笔表达想法，会为了一幅画固执坚持的小女孩，是我对自己最清晰的第一印象。

初中时，班里转来一位画画特别好的女生，她的素描线条流畅，水彩画色彩搭配恰到好处，每次美术课她的作品都会被老师贴在教室最显眼的位置。我开始刻意模仿她的画风，把之前喜欢的卡通形象换成写实的静物，用她常用的蓝灰色调代替鲜艳的色彩。有天美术老师看着我交上去的画，轻声问：“你以前画的小兔子很有灵气，怎么最近都看不到了？” 我低头看着画纸上呆板的苹果，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在模仿别人的过程中，弄丢了自己的风格。

高中面临文理分科时，父母希望我选理科，说理科就业范围广，以后好找工作。我看着自己满抽屉的画稿，又想起每次解数学题时的头疼，第一次和父母发生了争执。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着从小到大的画本，从歪歪扭扭的太阳到逐渐成形的人物，每一张画都记录着我的喜好和坚持。最后我拿着画本走到父母面前，指着其中一幅画说：“这是我画的未来的工作室，我想以后能每天在这里画画。” 父母沉默了很久，爸爸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既然喜欢，就去坚持吧。” 那一刻，我第一次清晰地知道，“自我” 不仅是喜欢什么，更是有勇气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大学进入美术专业后，我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各种绘画知识，油画、版画、插画都尝试过。有次专业课要求创作一幅以 “家乡” 为主题的作品，同学们大多画了家乡的风景，而我却想起了小时候外婆家的老房子，想起外婆坐在门口缝衣服，我趴在旁边画画的场景。于是我用彩铅细致地描绘出老房子的木门窗，门口的石磨，还有外婆手中的针线筐，画面角落还画了一只蜷缩在门槛上的猫。作品展出时，有位老师驻足很久，说：“这幅画里有生活的温度，能让人感受到你对家乡的情感。” 我突然明白，“自我” 不是孤立的存在，它藏在我们的经历里，藏在我们对生活的感知里，只有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才能创作出有灵魂的作品。

毕业后，我进入一家设计公司工作，刚开始经常会遇到客户对设计方案不满意的情况。有次客户要求把海报的颜色换成鲜艳的红色，说这样更吸引眼球，可我觉得原来的浅色调更符合产品的气质。我没有立刻修改，而是做了两个版本的样品，一个是客户要求的红色，一个是我坚持的浅色调，然后拿着样品向客户解释两种颜色的不同效果，以及浅色调如何更好地突出产品的特点。最后客户看着两个样品，选择了我坚持的版本。那次经历让我明白，“自我” 不是固执己见，而是在坚持自己专业判断的同时，也能理性地沟通，找到平衡的方式。

工作三年后，我攒了一些钱，租了一个小工作室，周末的时候会在这里画画，也会教附近的小朋友画画。有个小女孩每次来上课，都会画各种各样的彩虹，颜色搭配得天马行空。有次我问她为什么喜欢画彩虹，她说：“因为彩虹有很多颜色，就像我每天的心情一样。”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会为了一幅画哭鼻子，会坚持自己想法的小女孩。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和守护的 “自我”，从来没有消失过，它只是在不同的阶段，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出来。

前段时间整理工作室，又翻出了那本童年的素描本，我在最后一页画了现在的自己，坐在工作室的画架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画纸上，画纸上是一道五颜六色的彩虹。我看着画中的自己，突然明白，“自我” 不是一个固定的形象，它是在成长过程中不断探索、不断完善的过程。我们会在模仿中迷失，会在选择中犹豫，会在现实中妥协，但只要始终记得自己最初的热爱，始终保持对生活的真诚，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现在的我，依然会为了一幅画熬夜，依然会坚持自己的设计理念，也依然会在看到好看的彩虹时，忍不住拿出画笔记录下来。因为我知道，那些藏在画纸里的热爱和坚持，那些在成长中逐渐清晰的认知和选择，共同构成了独一无二的 “自我”。而这个 “自我”，会带着我继续在生活的画布上，画出更多精彩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