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鞋跟碾过最后一块松动的页岩时,晨雾正从山谷深处漫上来。我扶着身旁虬结的松树喘口气,看乳白色的雾气漫过脚踝,像被大地悄悄收起的裙摆。这种时刻总会想起第一次背包进山的模样 —— 那时总觉得徒步是对体能的考验,直到后来才慢慢懂得,那些被汗水浸透的衣领、被石子磨破的鞋底,其实都在帮我们拆解生活的褶皱。
秦岭北麓的峪口总藏着惊喜。去年深秋在沣峪遇见的老向导,裤脚还沾着今早的露水。他说年轻时跟着采药人翻山,能从树皮的裂纹里看出哪片林子藏着野参。“现在的年轻人带 GPS,我们那会儿靠太阳和石头记路。” 他用拐杖敲敲脚边一块青黑色岩石,石面上天然形成的纹路像幅简化的地图,“你看这道白痕,雨水顺着它流了几十年,比手机靠谱。” 我们跟着他钻过一片挂满苔藓的乱石堆,惊起几只山雀,扑棱棱的翅膀搅碎了满谷的寂静。
正午的阳光穿过松针织成的网,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背包里的水壶晃出细碎的声响,和着远处溪涧的流水声,像支不成调的曲子。路过一片废弃的山神庙,残垣断壁上还能辨认出模糊的彩绘。向导说这庙是光绪年间修的,当年山民们靠它祈求风调雨顺。现在神像没了,倒成了过路徒步者歇脚的地方。有人在墙角摆了半瓶矿泉水,大概是留给后来人的。
下山时遇见一群学生,背着五颜六色的背包,叽叽喳喳像刚出笼的小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拿着指南针转圈,脸涨得通红。“老师说了沿着溪流走就不会错,你偏要信这玩意儿。” 同行的女生笑着抢过他手里的指南针,往溪涧的方向指了指。我想起自己第一次徒步时,也是这样对着地图手足无措,最后跟着一群放羊的老乡才找到正确的路。原来有些经验,总要经过实践的打磨才会发光。
暮色降临时,终于走到了山脚下的小村庄。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位老人正摇着蒲扇聊天,看见我们背着大包,都热情地招呼着。一位大娘端来刚晾好的绿豆汤,碗沿还带着陶土的粗糙质感。“今天山上凉吧?” 她看着我湿透的衣背,眼里带着关切,“前阵子有伙年轻人,非要摸黑上山看星星,结果在林子迷了路,还是村支书带着人把他们找回来的。” 我喝着清甜的绿豆汤,听她讲着山里的故事,感觉这一天的疲惫都被这温暖的人情味融化了。
回到住处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脱鞋时才发现脚后跟磨起了水泡。轻轻一碰,传来细微的痛感,却并不让人难受。就像徒步路上那些不经意的磕绊,当时觉得艰难,回头看时都成了珍贵的印记。远处的山林在月光下显出朦胧的轮廓,仿佛大地沉睡时起伏的呼吸。
想起白天向导说的话,他说山有山的脾气,你得顺着它的性子走。其实人生大概也是这样,急着赶路的时候,反而容易错过沿途的风景。那些在徒步中学会的耐心、坚持和敬畏,或许比到达终点的喜悦更有意义。
夜风吹过院子里的竹篱笆,带来草木的清香。明天又会是新的行程,不知道前方的山路会有怎样的风景在等着。但只要脚下的土地还在,脚步就不会停歇。
免责声明:文章内容来自互联网,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真实性请自行鉴别,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如有侵权等情况,请与本站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