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的小火山

喉咙里的小火山

林小满第一次意识到喉咙里长着奇怪东西,是在七岁那年的黄梅天。雨丝像扯不断的棉线,把整个镇子泡得发潮,她蹲在灶台前看奶奶腌咸菜,忽然觉得嗓子眼像卡了两颗泡发的黄豆,吞口水时能摸到圆滚滚的轮廓。

“奶奶,我嗓子里长珠子了。” 她仰着沾了盐粒的小脸,被自己的发现吓得眼睛发亮。奶奶放下手里的陶罐,粗糙的拇指按在她颈侧轻轻滑动,忽然 “哎哟” 一声拍响大腿:“这是扁桃腺在闹脾气呢,准是昨天偷吃冰棒冻着了。”

那天傍晚,林小满的喉咙开始发烫。起初像含着块温吞的烙铁,到深夜竟烧得像要喷出火来。她在昏沉中感觉有人撬开自己的嘴,手电筒的光柱刺得眼睛发酸,爸爸的声音混着雨声飘过来:“两边都肿成小核桃了,得去医院。”

医院走廊飘着消毒水和雨水混合的气味。穿白大褂的医生举着压舌板,林小满盯着对方胸前别着的听诊器,冰凉的金属头突然碰到舌头,她条件反射地猛地合嘴,只听 “咔嗒” 一声,压舌板在齿间断成两截。

“这孩子扁桃体天生就大。” 医生笑着扔掉断片,“现在急性发炎,先输液消炎。要是反复发作,以后可能得考虑手术。”

玻璃吊瓶里的液体顺着透明软管滴进血管,林小满数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妈妈削了个梨,用小勺刮出晶莹的果肉递过来,她刚含住就疼得皱紧眉头 —— 连吞咽最柔软的梨泥都像在吞细小的玻璃碴。

喉咙里的小火山

那次发炎持续了整整九天。林小满瘦得下巴尖都突了出来,每天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听着窗外没完没了的雨声,感觉喉咙里的小火山随时会再次喷发。妈妈变着法儿做流食,把小米熬成米油,把蔬菜剁成泥再煮成糊糊,可她最多只能喝下半碗。

“等病好了,我带你去吃街角那家糖画。” 爸爸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线,“要个孙悟空还是大鲤鱼?”

林小满摇摇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想让喉咙快点好。”

第九天傍晚,雨终于停了。夕阳把云霞染成橘红色,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床脚。林小满突然觉得喉咙里的灼痛感减轻了些,她试着咽了口唾沫,虽然还有些疼,但那种被玻璃碴卡着的感觉消失了。

“我能喝水了!” 她惊喜地喊出声,声音虽然还是哑的,但比前几天清亮了不少。

妈妈赶紧倒了杯温水,用小勺一点点喂给她。温水滑过喉咙时,带来一阵久违的舒适感,林小满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 原来能顺畅地喝水,是这么幸福的事。

从那以后,扁桃体就成了林小满身体里最敏感的 “报警器”。季节交替时稍微着凉,它就会率先发难;吃了太多辛辣的零食,它也会闹点小脾气。每次发炎前,她总能先感觉到喉咙深处那种熟悉的发紧感,像有两只小手在里面悄悄攥紧拳头。

十二岁那年秋天,学校组织秋游。出发前一晚,林小满偷吃了半包辣条,半夜就被喉咙疼醒了。她摸黑找到手电筒,对着镜子张开嘴,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喉咙两侧红肿的扁桃体上,布满了白色的小脓点,像撒了把碎盐。

“明天能不去秋游吗?” 她推醒妈妈,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嗓子又发炎了。”

妈妈披衣起来给她量体温,37 度 8,不算高烧。“忍一忍好不好?” 妈妈轻轻揉着她的脖子,“你盼这次秋游盼了好久,不去多可惜。我给你带好药,要是实在难受,就让老师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揣着一板消炎药上了大巴车。车窗外的梧桐树叶子黄得正好看,同学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可她却提不起精神,只能靠在椅背上,尽量少说话,让喉咙多休息。

到了郊外的森林公园,大家都跑去追蝴蝶、爬小山,林小满却只能坐在野餐垫上。班长把自己带的蜂蜜水倒给她半瓶,她小口小口地抿着,甜丝丝的液体流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些疼痛。

“你看那棵树上有松鼠!” 同桌举着望远镜朝她喊。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抱着松果在树枝上蹦跳。她突然觉得,就算不能跑不能跳,能坐在这样的好天气里看松鼠,也不算太糟糕。

那次秋游回来,扁桃体炎又拖了十天才好。但林小满一点也不后悔,她把捡来的枫叶夹在课本里,每次翻开看到那片红得像火的叶子,就会想起那天坐在阳光下喝蜂蜜水的味道。

上高中后,林小满的扁桃体炎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一个月就能来两三次,严重时甚至会引发高烧,不得不请假在家休息。班主任找她谈话,建议她趁着寒假去做扁桃体切除手术。

“听说割了就不会再发炎了。” 同桌摸着自己光滑的脖颈,“我表姐以前也老发炎,割了之后啥事儿没有,吃火锅都不怕。”

林小满却有些犹豫。这对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扁桃体,虽然总给她添麻烦,但好像也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就像那个总爱跟你吵架的同桌,突然要转学走了,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寒假里,爸爸妈妈带着林小满去医院做检查。医生看着她的病历本,眉头皱了起来:“一年发炎超过七次,确实该考虑手术了。再拖下去,可能会影响呼吸和听力。”

躺在手术室的无影灯下时,林小满心里有点紧张。麻醉师笑着说:“睡一觉就好了,醒来你会发现喉咙轻松了不少。” 她闭上眼睛前,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奶奶说的话 —— 原来这对总是闹脾气的扁桃体,真的要离开自己了。

手术后的几天,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说话含糊不清。妈妈给她炖了鸽子汤,说能促进伤口愈合。林小满小口小口地喝着,突然发现没有扁桃体在里面 “捣乱”,连喝汤都变得顺畅多了。

拆线那天,阳光特别好。医生检查完说恢复得不错,以后可以放心吃喜欢的东西了。林小满走出医院,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想尝尝久违的辣条味道。

她拉着妈妈走进一家小卖部,买了一包最辣的辣条。撕开包装袋,熟悉的辛辣气味扑面而来。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辣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顺着喉咙往下滑 —— 没有预想中的灼痛,只有纯粹的、让味蕾兴奋的辣。

林小满咬着辣条,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没有那对总闹脾气的扁桃体,是这种感觉啊。就像搬开了压在喉咙里的小石头,整个世界都变得通畅了。

春天来的时候,林小满的喉咙彻底恢复了。她能像其他同学一样,在体育课上大声喊加油,能在 KTV 里唱完整首歌,能在吃火锅时毫无顾忌地涮毛肚。但偶尔,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脖子,好像还能感觉到那对小扁桃体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有次和妈妈视频聊天,说起小时候总发炎的事,妈妈笑着说:“那时候带你去医院,你总哭着说再也不要长扁桃体了。现在愿望实现了,高兴吧?”

林小满望着窗外抽新芽的柳树,突然觉得喉咙里好像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暖暖的感觉。或许,那些曾经让我们痛苦的存在,也是身体送给我们的特殊礼物。它们用疼痛提醒我们要好好照顾自己,用不适教会我们珍惜健康的每一天。

就像那场持续了九天的黄梅雨,虽然潮湿又憋闷,但雨后的阳光,总会让人觉得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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