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小满第一次走进 “拾光书屋” 时,梧桐叶正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那扇褪色的木门推开时发出 “吱呀” 声响,像谁在耳边轻轻哼起多年前的老歌。屋内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油墨香,混着墙角栀子花的清甜,让人瞬间忘记巷外的车水马龙。书架从地面堆到天花板,泛黄的书脊上印着不同年代的名字,有的书页间还夹着干枯的花瓣或褪色的电影票根。老板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总坐在靠窗的藤椅上织毛衣,见人进来也不抬头,只轻声说 “随便看,找得到缘分之书都是运气”。
小满那天本是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暴雨,却在最里侧的书架前停住脚步。架子顶层摆着一本深蓝色封皮的诗集,封面上用银色钢笔写着 “致阿棠”,字迹娟秀又带着几分倔强。她踮起脚尖取下书,指尖刚碰到封面,一张浅粉色信笺就从书页间滑落,打着旋儿落在地板上。信笺边缘有些磨损,抬头写着 “1987 年 9 月 12 日”,墨水已经晕开些许,却依然能看清娟秀的字迹。
小满蹲下身捡起信笺,指尖触到纸面时,仿佛摸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阳光。信里写着:“今天在图书馆遇到他,穿卡其布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翻书时手指会轻轻敲桌面。我假装看《唐诗宋词选》,其实余光全在他身上。他借了本《边城》,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字迹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墨水晕开的痕迹像极了少女羞红的脸颊。
她把信笺夹回诗集,抬头看向老板娘。老太太刚好织完一行毛衣,抬起头冲她笑:“那本书放了快十年,之前有个老先生总来看,每次都翻到那页信笺,却从不带走。” 小满抱着诗集走到藤椅旁,轻轻坐下:“您知道写信的人是谁吗?” 老板娘放下毛线针,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茶,眼神飘向窗外的梧桐树:“应该是陈阿棠吧,以前这附近住着个姑娘,总爱穿浅蓝色连衣裙,每天放学都来书店看书,后来听说去了南方。”
那天小满没有买下诗集,却把信笺上的内容记在了心里。之后每个周末,她都会来 “拾光书屋”,有时帮老板娘整理书架,有时就坐在藤椅旁,听老太太讲过去的故事。老太太说,八十年代的书店热闹得很,学生们放学后挤在书架前,有的站着看,有的坐在地上看,遇到喜欢的书就攒钱买,买不起的就每周来接着看。陈阿棠那时总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课本,其实桌肚里藏着小说,看到精彩处会偷偷笑,被老板娘发现了就吐吐舌头,赶紧把小说收起来。
有次整理旧书时,小满在一本《边城》里又发现了一张信笺,还是陈阿棠的字迹,日期是 1987 年 10 月 5 日:“他今天又来图书馆了,还带了个笔记本,写东西的时候眉头会轻轻皱着。我鼓起勇气问他借橡皮,他递给我的时候笑了,牙齿很白。他说他叫林卫东,是隔壁班的。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上次在书店,他看到我夹在书里的学生证了。” 信笺末尾画了颗小小的星星,旁边写着 “今天真开心”。
小满拿着信笺去找老板娘,老太太看到信笺时,眼睛亮了亮:“林卫东啊,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个叫林卫东的小伙子,总来买文学类的书,后来好像考上了外地的大学。” 小满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奇妙的感觉,她爷爷也叫林卫东,只是爷爷常年在外地工作,很少提起年轻时的事。她掏出手机给爷爷打视频电话,爷爷接电话时正在浇花,看到小满身后的旧书店,愣了一下:“这不是以前咱们家附近的‘拾光书屋’吗?你怎么在那儿?”
“爷爷,您认识陈阿棠吗?” 小满开门见山,把信笺凑到镜头前。爷爷的动作顿住了,眼神落在信笺上,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认识,以前是同学。” 小满追问:“那您还记得 1987 年在图书馆遇到她的事吗?她还借过您橡皮。” 爷爷放下水壶,走到窗边,声音轻得像在叹气:“记得,那时候总去图书馆等她,假装看书,其实就是想多见她几面。后来我考上了南方的大学,走之前去书店找她,没见到,只在她常坐的位置放了本《边城》,夹了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可一直没收到她的回信。”
小满心里又惊又喜,原来信里的 “他” 就是爷爷。她把找到的两张信笺都拍给爷爷看,爷爷看的时候,眼角慢慢红了:“没想到她还留着这些,当年我以为她不想理我,后来工作忙,就渐渐断了联系。” 挂了电话,小满抱着那本《边城》,忽然觉得时光好像绕了个圈,把三十多年前的遗憾,悄悄送到了她面前。
之后小满开始帮爷爷寻找陈阿棠。她根据爷爷提供的旧地址,去了南方的一座小城,在当地的老街区打听,却没人知道这个名字。她又去了当地的图书馆,翻找八十年代的读者登记册,终于在 1988 年的登记本上看到了 “陈阿棠” 的名字,地址写着当地的一家纺织厂。小满找到纺织厂,却发现早已拆迁,原地建起了高楼。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在纺织厂的老职工群里,有人说认识陈阿棠,现在在城郊开了家花店。小满按照地址找过去,远远就看到一家挂着 “阿棠花店” 招牌的小店,门口摆着几盆栀子花,和 “拾光书屋” 里的一模一样。她走进花店,看到一个头发微卷的阿姨正在修剪玫瑰,眉眼间和信笺上的字迹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倔强。
“请问您是陈阿棠阿姨吗?” 小满轻声问。阿姨抬起头,看到小满时愣了一下:“我是,你是?” 小满从包里拿出那两张信笺,递到她面前:“我是林卫东的孙女,我爷爷让我把这些给您。” 陈阿棠接过信笺,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眼眶慢慢红了。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后里面全是泛黄的信笺,最上面一张,正是爷爷当年夹在《边城》里的纸条,地址旁边写着:“等我回来。”
“当年我收到这张纸条时,他已经走了,” 陈阿棠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去书店找他,老板娘说他去了南方,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就把纸条收了起来。后来我也去了南方,却一直没敢联系他,怕他已经忘了我。” 小满拿出手机,拨通了爷爷的电话,把手机递给陈阿棠。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陈阿棠看着屏幕里的林卫东,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卫东,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找我了。” 屏幕那头的爷爷,也红了眼眶:“阿棠,我找了你好多年。”
那天小满没有打扰他们,悄悄走出了花店。门口的栀子花正开得热闹,香气飘得很远。她想起 “拾光书屋” 里的诗集,想起那些藏在书页里的信笺,忽然觉得,有些故事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就像旧书里的信笺,不管藏了多少年,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刚好的人发现,然后续写新的篇章。
之后爷爷每个月都会去南方看陈阿棠,有时会带上小满,一起去 “阿棠花店” 帮忙。老板娘知道后,特意把那本深蓝色封皮的诗集送给了小满,说:“这本书本来就该属于你们家。” 小满把诗集放在书架上,旁边摆着爷爷和陈阿棠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爷爷穿着卡其布衬衫,奶奶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站在 “拾光书屋” 的门口,笑得格外灿烂。
有天整理书架时,小满在诗集的最后一页,发现了一张新的信笺,是奶奶的字迹,日期是最近的:“今天卫东带我回了‘拾光书屋’,梧桐叶还是和以前一样绿,老板娘的毛衣还在织,一切好像没变,又好像都变了。谢谢你,小满,让我们找回了错过的时光。” 信笺末尾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写着:“以后的日子,要一起慢慢过。”
小满把信笺夹回诗集,抬头看向窗外。夕阳正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书架上,给每一本书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她忽然想起第一次来书店时,老板娘说的那句话:“找得到缘分之书都是运气。” 或许不止是书,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缘分,不管隔了多少年,总会在某个恰好的时刻,轻轻叩响你的心门。就像爷爷和奶奶的故事,就像这本诗集里的信笺,还有那些未完待续的时光,都在等着被重新翻开,被温柔续写。
下次再来 “拾光书屋” 时,小满打算带一本新的笔记本,写下自己的故事。或许很多年后,也会有一个像她一样的人,在某个雨天走进书店,翻开笔记本,读到那些关于时光、关于缘分的故事,然后带着好奇,去寻找故事里的人,去续写新的篇章。毕竟,时光还长,缘分还在,那些藏在旧书里的温暖,总会以不同的方式,悄悄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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