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婆的樟木药箱总在梅雨季节散出淡淡的香气,那味道混着薄荷与当归的气息,像极了三十年前巷口中药铺的味道。箱子边角被岁月磨出圆润的弧度,铜制搭扣上布满细密的绿锈,每次打开都会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像是在诉说藏在木纹里的故事。
那年林阿婆还是巷尾裁缝铺的学徒,梳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手指灵巧地穿针引线。隔壁的陈大夫总爱来铺子里量体裁衣,每次都会捎来一小包甘草糖,说是给她润润总被线头呛到的喉咙。药箱就是陈大夫送给她的见面礼,那时箱子崭新得能映出人影,内衬的红绸布上绣着小小的 “安” 字。
有次巷里张家的孩子半夜发高烧,哭喊声惊醒了半条街。林阿婆裹着棉袄跑出门时,看见陈大夫正背着药箱往张家赶,灯笼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她跟在后面帮忙递热水、拆药包,看着陈大夫用银针刺入孩子虎口,又熟练地从药箱里取出退烧药粉,兑在温开水中喂给孩子。那天夜里,樟木药箱就放在床头矮柜上,时不时散出一阵安心的药香,直到天快亮时孩子的烧终于退了。
后来陈大夫被调去了外地,临走前把药箱郑重地交给了林阿婆,还手把手教她辨认常用的草药,如何搭配治感冒的方子,怎样处理小伤口的消毒。“这箱子跟着我十几年了,救过不少人,现在交给你,希望它能继续帮到大家。” 陈大夫说话时,眼角的皱纹里满是不舍,林阿婆攥着药箱的铜搭扣,指节都泛了白,却只说了句 “您放心,我会好好用它”。
从那以后,林阿婆的裁缝铺里多了个 “副业”,邻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磕碰擦伤,都会来她这儿讨个方子、拿点药。她把陈大夫留下的草药分门别类地装在小瓷瓶里,贴上手写的标签,整整齐齐地码在药箱里。每次有人来,她都会先仔细询问症状,再打开药箱慢慢找对应的药,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珍宝。
有年冬天特别冷,巷口卖早点的王婶冻得手指生了冻疮,又红又肿,连捏筷子都费劲。林阿婆知道后,从药箱最底层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艾叶和生姜,那是陈大夫当年教她泡手用的偏方。她还特意烧了热水,帮王婶泡手,一边泡一边念叨:“这艾叶是去年秋天在山上采的,晒得透透的,生姜要选带芽的,驱寒效果才好。” 王婶泡了半个月,冻疮果然好了不少,后来每次做了新出锅的包子,都会特意给林阿婆送几个过来。
随着时间推移,药箱里的药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些老方子渐渐用不上了,林阿婆就学着配些新的药膏,比如治蚊虫叮咬的薄荷膏、缓解皮肤干燥的凡士林软膏。她还在药箱里加了个小隔层,放着创可贴、碘伏棉签这些常用的外伤用品,方便邻居随时来拿。箱子的铜搭扣修过好几次,每次坏了,林阿婆都会找巷尾的老铜匠修理,她说:“这搭扣不能换,换了就不是原来的箱子了。”
去年夏天,巷里来了个新邻居,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租了林阿婆隔壁的房子。有天晚上,大学生突然肚子疼得厉害,蜷缩在门口直冒冷汗。林阿婆听到动静跑出来,二话不说就回屋取了药箱,从里面找出一瓶藿香正气水,又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喝下去。等大学生缓过劲来,林阿婆才知道他是因为夏天贪凉,吃了太多冰西瓜才闹肚子。“以后可别这么任性了,夏天再热也要注意肠胃,” 林阿婆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叮嘱他,“要是还不舒服,明天我再给你煮点生姜红枣水。”
从那以后,大学生经常来林阿婆的铺子里串门,有时帮她搬搬重物,有时陪她聊聊天。他好奇地问过林阿婆,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留着这个旧药箱,现在药店到处都是,买药用多方便。林阿婆摩挲着药箱的木面,笑着说:“这箱子不是普通的箱子,里面装着的不只是药,还有陈大夫的心意,还有这么多年邻里间的情分。每次打开它,我就想起陈大夫教我的那些事,想起大家互相帮忙的日子,心里就暖和。”
前几天,林阿婆在整理药箱时,发现内衬的红绸布破了个小洞,她找来针线,小心翼翼地缝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手上,银丝在头发间闪烁,樟木的香气与草药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弥漫在小小的铺子里。缝好后,她把药箱轻轻合上,“吱呀” 的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不知道这个老药箱还会陪伴林阿婆多久,也不知道它还会见证多少邻里间的温暖故事。或许有一天,它会变得更旧,铜搭扣上的绿锈会更多,但是只要那淡淡的樟木香气还在,只要林阿婆还愿意为邻居们打开它,它就依然会是这条巷子里最特别的存在,继续承载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情与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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