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衣柜最深处压着一件米白色毛衣,袖口和衣摆处的毛线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球,像被岁月揉出的褶皱。每次换季整理衣物,手指触到那柔软的织物时,心总会猛地一沉,仿佛瞬间跌进时光的缝隙里,看见母亲坐在昏黄的台灯下,指尖缠着毛线穿梭的模样。那时候我总嫌它款式老旧,领口太紧,宁愿裹着单薄的卫衣在寒风里发抖,也不肯穿上这件母亲织了三个多月的毛衣。直到许多年后在异乡的冬夜,裹着商场里买来的昂贵羽绒服,却总觉得胸口空荡荡的,才忽然明白,有些温暖是机器生产不出的,就像有些爱意,藏在笨拙的针脚里,要等我们长大才懂。
记得高三那年冬天特别冷,教室的窗户漏风,讲台上老师的粉笔灰混着寒风飘过来,落在摊开的试卷上。我缩着脖子写字,鼻尖冻得通红,忽然听见后门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转头看见母亲站在走廊里,身上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大衣,手里紧紧攥着这件米白色毛衣。她的头发上沾着雪粒,睫毛上凝着白霜,看见我望过去,立刻露出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像是怕打扰到课堂。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小声说 “你妈妈真好”。那时候我心里又暖又涩,看着母亲冻得发紫的指尖,忽然觉得之前嫌弃毛衣不好看的自己,特别不懂事。

后来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走的那天母亲把这件毛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我的行李箱最底层。她一边叠一边叮嘱我,天冷了就穿上,别冻着,学校食堂的饭菜要多吃点,别总想着省钱。我敷衍地应着,心里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到了学校,秋天很快过去,冬天来得又快又猛。有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羽绒服根本挡不住寒意。回到宿舍翻行李箱找厚衣服时,才看到那件被压在最底下的米白色毛衣。我把它拿出来,轻轻展开,毛衣上还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那是母亲晒过的味道。我穿上它,大小刚刚好,领口虽然有点紧,却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暖意从胸口慢慢蔓延到全身,像是母亲的手在轻轻抱着我。那天晚上我抱着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说 “妈,毛衣很暖和”,过了很久,母亲才回复我,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那就好”,后面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我知道,她一定在手机那头,偷偷地开心了很久。
大学四年里,这件毛衣陪我度过了无数个寒冷的日子。我穿着它去图书馆复习,穿着它和同学去操场散步,穿着它在圣诞节收到第一份礼物。毛衣的袖口渐渐起了球,衣摆也有点变形,但我从来舍不得扔。有次室友看到了,说 “这件毛衣都旧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穿着啊,我给你买件新的吧”。我笑着摇摇头,说 “不用,这件最暖和”。只有我知道,这件毛衣暖的不只是我的身体,还有我在异乡漂泊的孤单的心。每次想家的时候,我就穿上它,仿佛母亲就在我身边,陪着我,给我力量。
毕业那天,我穿着这件毛衣拍了毕业照。照片里的我,笑容灿烂,身上的米白色毛衣虽然有些旧,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我把照片发给母亲,她很快就打来了视频电话。视频里,母亲看着照片,眼睛红红的,她说 “我家孩子长大了,都毕业工作了”。我看着母亲眼角的皱纹,忽然发现她老了很多,头发里也多了不少白发。我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说 “妈,等我工作赚钱了,给你买新衣服,带你去旅游”。母亲笑着说 “好,妈等着”,可我知道,她从来都不图我给她买什么,她只希望我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工作后,我搬了好几次家,扔了很多旧东西,唯独这件毛衣,一直跟着我。有次整理衣柜,我把它拿出来,想把上面的毛球剪掉,让它看起来新一点。可当我拿着剪刀,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毛球时,忽然下不了手。那些毛球就像我和母亲之间的回忆,虽然平凡,却充满了温暖。我小心翼翼地把毛衣叠好,放回衣柜最深处,就像珍藏着一份无比珍贵的宝藏。
去年冬天,我带着这件毛衣回了家。母亲看到我还穿着它,又心疼又无奈地说 “都这么旧了,别穿了,我再给你织一件新的”。我抱着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一样,说 “不用了妈,这件就很好,我喜欢这件”。母亲拍了拍我的背,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我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就像小时候一样,她给我讲我小时候的趣事,讲她织这件毛衣时,因为眼睛不好,拆了织、织了拆,花了三个多月才织好。我听着听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打湿了母亲的枕巾。
现在这件毛衣依旧放在我衣柜的最深处,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母亲织毛衣时的模样,想起那些被爱意包裹的日子。有时候我会想,等我以后有了孩子,我也要给 TA 织一件毛衣,把这份温暖和爱意,一代代传下去。我不知道这件毛衣还能陪我多久,也许有一天它会变得更旧,甚至无法再穿,但我知道,它承载的爱意和回忆,会永远留在我心里,温暖我往后的每一个冬天。
只是不知道,当多年后的某个冬日,我再次拿起这件起球的旧毛衣时,会不会还能清晰地想起,母亲当年坐在台灯下,为我织毛衣的模样?会不会还能闻到,毛衣上那淡淡的、属于母亲的阳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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