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推开老宅院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缕斜阳正斜斜地落在堂屋角落。那台枣红色的缝纫机静静立在那里,机身上的烤漆早已被岁月磨出细碎的划痕,却像一位沉默的老者,守着满屋子挥之不去的记忆。我走过去轻轻抚过冰凉的机身,指尖触到的不仅是斑驳的木纹,还有小时候外婆坐在这儿,为我缝补衣裳时暖烘烘的气息。
记得小时候总爱缠在外婆身边,看她踩着踏板,缝纫机便发出 “咔嗒咔嗒” 的声响,那声音像极了夏日午后的蝉鸣,热闹又安心。外婆的手很巧,碎布头在她掌心翻飞,转眼就能变成小兔子模样的沙包,或是缀着碎花的手帕。我总把下巴搁在缝纫机的台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针线穿梭,偶尔伸手去够她放在旁边的糖果罐,外婆便会停下手中的活,笑着刮刮我的鼻子,说 “小馋猫,等外婆把这件衣服缝好,就给你糖吃”。那些日子里,缝纫机的声响与外婆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成了童年最温暖的背景音。

后来我渐渐长大,开始嫌弃外婆做的衣服不够时髦,每次她拿着新缝好的裤子要我试穿时,我总是皱着眉头推脱,说 “同学都穿买的衣服,我不要这个”。那时的我没注意到,外婆伸过来的手悄悄缩了回去,眼神里的光亮也暗了几分,她只是默默把裤子叠好,放进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缝纫机也渐渐少了声响,大多数时候都盖着那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只有逢年过节,外婆才会掀开布,给全家人缝补磨破的袜子,或是给邻居家的小孩改改衣服。
去年冬天,我因为工作调动回到老家,刚进门就看到外婆坐在缝纫机前,戴着老花镜,正一针一线地缝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银白色的头发泛着柔和的光,我忽然发现,外婆的背比以前更驼了,手指也有些僵硬,踩踏板的动作慢了许多,“咔嗒” 声也不像从前那样清脆。我走过去轻声问她在做什么,外婆抬起头,眼里瞬间泛起笑意,举起手中的东西说 “给你做个暖手宝套,你从小就怕冷,现在冬天办公室里冷,套着这个能暖和点”。我看着那个用碎花布拼成的暖手宝套,针脚虽然不如以前整齐,却密密麻麻满是心意,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那天晚上,外婆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我小时候穿的衣服,有带小兔子图案的外套,有绣着小花的裙子,还有那条我当年嫌弃过的裤子。她一件一件拿出来给我看,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件是你三岁时穿的,那时候你刚学会走路,穿着它在院子里跑,摔了一跤都没哭”“这条裙子是你小学演出时穿的,我熬了两个晚上才做好,你穿上后高兴得转了好几个圈”。那些被我遗忘的时光,在外婆的讲述里渐渐清晰,我才明白,缝纫机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藏着她对我沉甸甸的爱,只是那时的我太年轻,不懂这份爱的珍贵。
现在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掀开盖在缝纫机上的蓝布,试着踩一踩踏板,虽然动作生疏,踩不出连贯的 “咔嗒” 声,但外婆总会坐在我旁边,耐心地教我怎么穿线,怎么控制速度。有时候她会握着我的手,一起推动针杆,感受针线穿过布料的触感,就像小时候她教我写字那样温柔。看着针线在布上留下细密的针脚,我忽然觉得,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外婆还是那个能为我缝出全世界最好看衣服的人,而我还是那个会趴在台板上等糖吃的小孩。
前几天整理旧物时,我发现了外婆当年给我做的那个暖手宝套,现在还放在我的办公桌抽屉里,冬天用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股暖意从手心传到心里。我忽然想起,外婆说过,缝纫机是她嫁给外公时,外公攒了半年工资买的,这么多年来,它陪着外婆走过了无数个日夜,缝补过生活的琐碎,也编织过全家人的温暖。如今,这台缝纫机虽然不再经常使用,却成了家里最珍贵的物件,因为它不仅承载着外婆的青春,更装着我们一家人最温暖的回忆。
不知道等我老了以后,会不会也像外婆一样,守着一件充满回忆的旧物,给我的孩子、孙子讲述那些过去的故事?会不会也有人像我现在怀念外婆的缝纫机一样,怀念我为他们留下的温暖?或许时光会带走很多东西,但那些藏在旧物里的爱与温柔,永远不会消失,它们会像缝纫机 “咔嗒” 的声响一样,在岁月里轻轻回响,提醒我们曾经拥有过怎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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