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衣柜最深处压着件米白色毛衣,袖口起了球,领口磨出细细的毛边,针脚歪歪扭扭像初学写字的孩童画下的线。每次换季整理衣物,指尖触到那柔软的毛线时,鼻尖总会先泛起一阵酸,仿佛又闻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冬夜,客厅里昏黄的台灯下,混着羊毛香气的温暖空气。
那时母亲总在下班后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电视里放着咿呀学语的戏曲,她的手指却从不错乱。竹针在她掌心翻飞,线团在脚边慢慢转着圈,偶尔掉在地上滚两圈,她弯腰去捡时,毛衣针还牢牢夹在胳膊下,生怕漏了一针。我总爱趴在她腿上,数着她指尖跳过的针数,看毛线一点点裹成袖子、织出领口,心里盼着冬天快点来,好早点穿上这件专属的温暖。
十岁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我的新毛衣还没织完。母亲那段时间总加班,每天回来都带着一身寒气,却依旧坐在台灯下织到深夜。有天夜里我起夜,看见客厅还亮着灯,悄悄扒着门框望过去,她正低着头揉眼睛,手指上还缠着没解开的毛线。桌上放着一碗早凉透的粥,竹针旁边堆着我白天不小心扯断的线头,她却没舍得骂我一句,只是把断了的线小心接好,又继续织起来。
后来我穿着那件没织完袖口的毛衣去了学校,同学们都笑我毛衣袖子短,露出一大截手腕。我委屈地跑回家,把毛衣扔在沙发上,说再也不要穿了。母亲没说话,只是捡起毛衣,坐在台灯下拆了又织,连夜把袖口加长。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毛衣正安安静静躺在床头,袖口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是她用剩下的红色毛线一点点绣上去的。那天我穿着那件毛衣去学校,再也没人笑我,因为他们都看见,我毛衣袖口的梅花,比任何装饰都好看。
再后来我慢慢长大,去了更远的城市读书,母亲织的毛衣也越来越多,从薄款的春秋衫到厚实的冬装,每一件都带着她的温度。有次我放假回家,看见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织毛衣,阳光落在她头发上,我才发现,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不少,织毛衣时也需要戴着老花镜,手指偶尔会抖一下,却还是坚持把每一针都织得整齐。她看见我回来,笑着举起毛衣说:“今年冬天冷,给你织了件厚的,里面加了羊绒,穿起来暖和。” 我走过去抱住她,才发现她的手比以前粗糙了很多,指关节上还有织毛衣时留下的茧子,心里突然一阵发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去年冬天我回家,母亲又拿出一件新织的毛衣,还是我最喜欢的米白色,袖口绣着一朵梅花,和小时候那件一模一样。她说:“你现在工作忙,冬天别总穿薄外套,这件毛衣厚,穿在里面暖和。” 我接过毛衣,摸着手感熟悉的毛线,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趴在她腿上数针数的日子。那天晚上,我穿着那件毛衣坐在沙发上陪她看电视,她靠在我肩上,像以前我靠在她肩上一样,轻声说:“时间过得真快,你小时候那么小,现在都能保护妈妈了。”
如今母亲已经不能再织毛衣了,她的眼睛越来越不好,手指也不如以前灵活,却还是会偶尔拿出以前织毛衣的竹针,在阳光下摩挲着,说等她眼睛好一点,再给我织一件。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织毛衣,只是想把自己的爱,一点点织进我的时光里。每次我整理衣柜,看到那些旧毛衣,就会想起母亲坐在台灯下织毛衣的身影,想起她手指上的茧子,想起她连夜给我加长袖口的模样。那些毛衣或许已经旧了,有的甚至已经穿不上了,但它们承载的爱,却从来没有变过,一直温暖着我走过每一个冬天。
现在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开始尝试织毛衣,虽然织得歪歪扭扭,针脚也不整齐,却还是想给她织一件。每次织错针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母亲以前织毛衣的样子,想起她耐心接好断了的线头,想起她连夜织毛衣的背影。或许我永远也织不出像她那样好看的毛衣,但我想让她知道,她给我的温暖,我也想一点点传递给她,就像她当年,把所有的爱都织进我的毛衣里一样。
今年冬天又要来了,我把母亲织的毛衣找出来,轻轻叠好放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每次看到它们,就像看到母亲坐在台灯下织毛衣的身影,看到她眼里的温柔,看到那些藏在毛线里的时光。我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个冬天,但我知道,只要穿着母亲织的毛衣,无论走多远,无论天气多冷,我的心里永远都是暖的。因为那些毛衣里藏着的,是母亲一辈子的爱,是我无论走多远,都忘不掉的牵挂。而我,也会带着这份温暖,继续走下去,把这份爱,传递给更多的人,就像母亲当年,把她的爱,一针一线织进我的生命里一样。
只是不知道,等我学会织出和母亲一样好看的毛衣时,她会不会像小时候我看着她那样,笑着坐在我身边,数着我织的针数,说一句 “真好看”?或许会吧,因为我知道,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我们都变成什么样子,她对我的爱,永远都不会变,就像那些藏在旧毛衣里的时光,永远都那么暖,永远都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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