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街深处藏着一家没有招牌的旧书店,木质门板上的漆皮剥落得像陈年树皮,推开时总会发出 “吱呀” 一声悠长的叹息。第一次走进这里是个梅雨季的午后,雨丝把空气泡得发潮,我躲雨时误打误撞推开门,瞬间被满室的纸墨香裹住。书架从地面堆到天花板,泛黄的书页间偶尔夹着干枯的花瓣或褪色的电影票根,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书脊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
店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总坐在角落的藤椅上翻一本线装书,眼镜滑到鼻尖也不扶正。他从不主动招呼客人,却记得每位熟客的喜好 —— 知道李老师爱收集民国时期的教育期刊,清楚大学生小周在找八十年代的科幻小说,就连我这种偶然闯入的陌生人,第二次来时他也能递来一本封面磨损的诗集,说扉页上的字迹和我上次写留言的笔锋很像。书架最底层有个上锁的木盒,老人说里面装着三十年前一位姑娘留下的日记,她承诺会回来取,所以这个盒子等了她整整三十年。
去年深秋再去时,书店门上贴了张浅灰色便签,字迹是老人特有的瘦长体:“今冬暂歇,归期未定。” 窗台上那盆总也养不活的绿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旧铁皮盒,里面装满了不同年份的书签 —— 有小学生画的蜡笔画,有上班族写的备忘录,还有情侣互赠的情话短句。我从里面抽了张泛黄的宣纸书签,上面用毛笔写着:“某年某月,在此寻得《边城》,书页间有桂花香。” 指尖抚过墨迹,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老人曾指着书架最高层说:“好书都要等,就像有些人,兜兜转转总会遇见。”
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说,老人年轻时是中学语文老师,退休后开了这家书店,只为存放那些学生们不要的旧书。“他总说,每本书都有故事,扔了太可惜。” 老板娘擦着玻璃杯,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前阵子他女儿接他去南方养老,他不肯,说要等一个人来取日记。” 我问起那个留下日记的姑娘,老板娘摇摇头:“谁也不知道详情,只听说三十年前那姑娘来借过一本《牡丹亭》,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书店斜对面的老钟表店还在营业,修表的老师傅记得,每个清晨书店开门前,老人都会来买一杯热豆浆,然后坐在书店门口的石阶上,看着来往的行人。“有次我问他,等这么久值得吗?” 老师傅转动着手中的螺丝刀,声音渐渐低下去,“他说,等不等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曾在这里留下过念想。”
今年春天路过老街时,发现书店的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隐约传来翻书的声音。我轻轻推开门,看到老人正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旧日记,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一层细盐。他对面坐着一位头发微卷的中年女人,手里握着一本《牡丹亭》,书页间夹着一朵干枯的白玉兰。“老师,我来取日记了。” 女人的声音有些哽咽,老人点点头,把日记递过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天离开时,老人把那张宣纸书签送给了我,背面多了一行小字:“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重逢。” 走出书店,春风吹过老街,带着新抽芽的柳丝清香,街角的海棠花正开得热烈。我忽然明白,这家旧书店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卖书之地,它更像一个时光的容器,装着无数人的回忆与期待,那些泛黄的书页、褪色的书签、未说出口的心事,都在这里慢慢沉淀,变成了岁月里最温柔的褶皱。
如今每次路过老街,我都会特意绕到书店门口,看看那扇木质门板是否敞开,听听里面是否有翻书的声音。有时会遇到来寻书的人,他们或站在书架前仔细查找,或坐在角落安静阅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期待与温柔。或许,这家旧书店永远不会真正歇业,因为只要还有人愿意在这里寻找故事,那些藏在书页间的时光,就会一直鲜活下去。就像老人说的,每本书都有归处,每个人都有重逢,那么你呢?是否也曾在某个地方,留下过属于自己的念想,等待着某一天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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