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衣柜最深处压着一件米白色毛衣,领口和袖口都起了细密的球,像撒了把碎雪。每次整理衣物时指尖触到那片柔软,心跳总会慢半拍,仿佛又闻到了二十年前冬日里,羊毛线混着阳光的味道。那是母亲亲手织的毛衣,针脚里藏着的温度,足以抵御往后所有岁月的寒凉。
记得那年我刚上初中,第一次离家住宿舍。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十月末就飘起了小雪,我裹着单薄的校服在操场跑操,冷风像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周末回家时,母亲正在灯下绕毛线,竹制的毛线针在她指间翻飞,线团在膝头滚出浅浅的弧度。她抬头看见我冻得发红的耳朵,没说什么,只是把我的手往她暖和的围裙兜里塞,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做家务和织毛衣磨出来的。

那之后的每个夜晚,我都能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 “嗒嗒” 声,是毛线针碰撞的声音。有时半夜起夜,还能看见母亲房间的灯亮着,门缝里漏出的光映在走廊的地板上,像一条温柔的河。我劝她早点睡,她总说 “快了快了,织完这几行就睡”,可那 “几行”,常常织到后半夜。有一次我偷偷扒着门缝看,看见她揉着酸胀的肩膀,却又立刻拿起毛线针,继续重复着单调却充满爱意的动作。
毛衣织好那天是冬至,母亲把毛衣裹在我身上,笑着说 “试试合不合身”。米白色的毛线衬得我皮肤格外白,领口处织着小小的梅花图案,是我最喜欢的花。我伸手摸了摸针脚,每一针都熨帖平整,像母亲的怀抱一样踏实。穿上毛衣去学校,同学们都围着我问是谁织的,我骄傲地说 “是我妈妈”,那一刻,胸口的温暖好像要溢出来,连呼啸的北风都变得温柔了。
后来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离家越来越远。母亲又给我织了好几件毛衣,有灰色的、蓝色的,还有一件红色的,说是过年穿喜庆。每次收到毛衣,我都能在衣兜里找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天冷了记得加衣”“别总熬夜”“想吃家里的菜了就打电话”。那些简单的话语,被母亲的笔迹裹着,像一颗颗糖,在我孤单的异乡岁月里,慢慢融化成甜。
工作后,我有了足够的钱买各式各样的衣服,商场里的毛衣又轻便又好看,可我还是最喜欢母亲织的那些。有一次我穿着那件米白色毛衣去上班,同事笑着说 “这件毛衣都起球了,该换件新的了”,我摸了摸领口的毛球,心里却暖暖的。那些毛球,像时光结下的茧,里面裹着母亲的牵挂,怎么舍得丢掉呢?
去年冬天,我带着孩子回家过年。母亲看见我还穿着那件旧毛衣,眼睛一下子红了,她说 “都这么多年了,还穿着呢,我再给你织件新的吧”。我摇摇头,把孩子抱到她怀里,说 “不用了妈,这件最暖和”。孩子伸手去摸母亲的手,那双手还是那么温暖,只是皱纹更多了,指关节也有些变形。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就是用这双手,给我洗尿布、做饭、织毛衣,给了我全世界的温柔。
那天晚上,母亲又拿出了毛线和针,说要给孙子织件小毛衣。我坐在她身边,看着毛线针在她指间翻飞,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孩子趴在她腿上,好奇地看着线团滚来滚去,咯咯地笑着。灯光下,三代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羊毛线的味道,还有幸福的味道。
如今母亲已经不再年轻,眼睛也花了,织毛衣的速度慢了很多,可她还是坚持要给我们织。她说 “买的衣服再好看,也没有亲手织的暖和”,我知道,她织的不仅仅是毛衣,更是对我们沉甸甸的爱。那些针脚,是时光的印记,也是爱的密码,藏着她对我们一辈子的牵挂。
每次整理衣柜,我都会把那件米白色毛衣拿出来晒晒太阳。阳光洒在毛衣上,起球的地方泛着淡淡的光,像撒了一层金粉。我摸着那些毛球,仿佛能摸到母亲的温度,摸到那些逝去的岁月里,最温柔的时光。或许有一天,这件毛衣会变得更旧,毛球也会更多,可它承载的爱,永远不会褪色。就像母亲的爱,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我走多远,都会一直陪着我,在每个寒冷的日子里,给我最踏实的温暖。
明年冬天,我还要穿着这件旧毛衣回家,还要听母亲说 “快了快了,织完这几行就睡”,还要在衣兜里找到那张写满牵挂的小纸条。因为我知道,那件起球的旧毛衣里,藏着我半生的暖,也藏着母亲一辈子的爱。而这份爱,会像冬日里的阳光,永远照亮我前行的路,让我在漫长的岁月里,永远不会感到孤单。
只是不知道,当孩子长大,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对着一件旧毛衣,想起外婆的手,想起那些被毛线针串联起来的,闪闪发光的日子?会不会也在某个寒冷的清晨,摸着领口的毛球,突然就红了眼眶,想起那个总是在灯下织毛衣的身影,想起那份永远不会过期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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