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巷尾那家旧书店的木门时，铜铃会发出一声清越的轻响，像是在为每个推门而入的人敲响时光的序曲。书店不大，进深不过二十余米，却被高低错落的书架填得满满当当，从门口延伸到尽头的木质地板被往来脚步磨得发亮，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与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交织成独特的背景音。书架上的书没有统一的分类标签，泛黄的文学名著与封皮磨损的科技杂志相邻，线装的古籍旁可能斜放着一本彩色插页的儿童绘本，这种看似随意的排列方式，反倒让每一次抽书的动作都充满未知的惊喜。
店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总是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翻到卷边的书，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浑然不觉。有人询问某本书的位置时，他不会立刻起身寻找，而是先放下书，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几下，像是在调取脑海里的书架地图，随后才准确指出 “第三排左数第七本” 或是 “最上层靠墙角的蓝色封皮那本”。常有熟客不急于找书，会先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下，跟老人聊几句近期读到的好书，或是分享自己与某本旧书的渊源，阳光透过老式木格窗洒进来，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书架深处藏着许多带着私人印记的旧书，有的扉页上写着娟秀的赠言，“愿你在文字里找到前行的力量 —— 致小雅，1998 年冬”；有的内页夹着干枯的花瓣，粉色的樱花瓣虽已失去水分，却仍能让人联想到某个春日午后的阅读时光；还有的书眉处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红色钢笔字与黑色印刷字交错，像是两位跨越时空的读者在无声对话。曾有位年轻人在角落的书架上发现一本 1985 年版的诗集，翻开时掉出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票根上的日期是 1986 年 5 月 20 日，影院地址就在这条巷弄不远处，如今早已改成了便利店。年轻人拿着票根向老人打听，老人想了想说：“那年头谈恋爱的年轻人，总爱看完电影来这儿买本书，说不定这张票根的主人，现在还会偶尔想起这家店呢。”
旧书店的顾客形形色色，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放学后背着书包来寻找便宜的教辅书；有戴着眼镜的上班族，周末抽出半天时间来淘绝版的文学著作；还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慢悠悠地翻找几十年前读过的旧书，想重温年轻时的记忆。去年秋天，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每周都会来，每次都在最里面的历史类书架前停留许久。老人后来问起，她才说自己年轻时是历史老师，退休后总想起刚工作时读过的一本《中国古代史纲要》，可惜搬家时弄丢了，听说这家店有旧书，就想来碰碰运气。老奶奶找了近一个月，终于在一个雨天的下午找到了那本书，书页已经有些受潮变软，她却像捧着珍宝似的，用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封面，眼眶微微发红：“就是这本，当年我就是靠它给学生们上课的，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还能找着。”
书店的角落里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各色糖果，罐口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老人娟秀的字迹：“读书时若觉口干，可自取一颗。” 这是老人坚持了十几年的习惯，最初是因为常有孩子来书店看书，看到他们盯着糖果摊的样子，便买了些放在店里；后来慢慢成了传统，无论老少，只要在书店里读书，都能享受到这份小小的甜蜜。有次台风天，巷子里的树被吹倒，挡住了书店的门，老人本想提前关门，却发现有个高中生在店里躲雨，正捧着一本《百年孤独》看得入神。老人没打扰他，反而从抽屉里拿出饼干和热开水，放在他手边，自己则坐在藤椅上继续看书，雨声、翻书声与偶尔的饼干碎屑掉落声，构成了那个台风天里最宁静的画面。
随着城市的发展，巷弄周围的老建筑渐渐被高楼取代，新式的连锁书店和线上书城也越来越多，旧书店的顾客慢慢减少，有时一整天都卖不出一本书。有人劝老人把书店改成网红咖啡馆，说这样能赚更多钱，老人却摇了摇头：“我守着这家店，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给那些喜欢旧书的人留个地方。” 他依旧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开门，把书架上的书轻轻拂拭一遍，午后坐在藤椅上看书，傍晚关门前再仔细检查一遍门窗，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有次闲聊时，老人指着书架最上层的一排书说：“这些都是老顾客寄存的，有的出国了，说等回来还想接着看；有的年纪大了，不方便来，就托我帮忙保管。我得守着这儿，不能让他们回来时找不到地方。”
冬日的午后，阳光格外温暖，书店里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与纸张的陈旧气息。一位母亲带着孩子来店里，孩子踮着脚尖，好奇地看着书架上五颜六色的书脊，伸手抽出一本绘本，坐在长凳上一页页翻看。母亲则在旁边的书架上寻找自己喜欢的书，偶尔抬头看看孩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老人依旧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那本翻到卷边的书，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金。铜铃再次响起，又有人推开了木门，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刚要开口询问，却被老人轻轻摆手制止 —— 他指了指正在认真看书的孩子，又指了指书架，示意客人可以随意挑选。
这家旧书店就像城市里的一个时光容器，装着无数人的记忆与故事，也见证着岁月的变迁。它没有醒目的招牌，没有精致的装修，却用满架的旧书和老人的坚守，吸引着那些愿意放慢脚步、在文字里寻找温暖的人。或许有一天，巷弄会被彻底改造，旧书店也会消失在城市的喧嚣里，但那些在书店里读过的书、遇到的人、经历的事，会像墨香一样，留在每个来过这里的人的记忆里，久久不会消散。下次经过这条巷弄时，你会不会也推开那扇挂着铜铃的木门，去书架深处寻找属于自己的时光碎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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