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蜿蜒到巷尾时,总会撞见那家没有招牌的老书店。木质门框被雨水浸出深褐色纹路,两扇玻璃门推起来会发出 “吱呀” 的轻响,像老人晨起时舒展筋骨的叹息。店里的空间不算宽敞,顶天立地的书架从门口一直排到后窗,阳光穿过玻璃斜斜切进来,在积着薄尘的书脊上织出金色的网。老板娘陈姨总是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手里捧着本翻旧的诗集,眼镜滑到鼻尖也不在意,有人进来时抬头笑一笑,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页上的羽毛。
书架第三层的角落里,常年放着一本蓝色封皮的《边城》。书脊处的胶已经有些开裂,扉页上用钢笔写着 “赠阿晓,愿你永远记得沱江的月光”,字迹被岁月晕开了些,却依然能看出落笔时的认真。陈姨说这本书是十年前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留下的,那天雨下得很大,男生抱着书在屋檐下站了很久,最后把书放在柜台前,说要等一个姑娘来取。他没留下联系方式,只说姑娘知道这里。从那以后,陈姨就把这本书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每天开店时都会拂去上面的灰尘,像是在守护一个未完成的约定。
有次我在店里找一本绝版的散文集,蹲在书架前翻了半天,指尖突然触到个硬硬的东西。抽出来才发现是本夹着明信片的《小王子》,明信片上画着 B612 星球的日落,背面用铅笔写着:“今天在幼儿园门口看见你接孩子,你笑起来还是和大学时一样。我把这本书留给你,就像当年你把它借给我那样。” 字迹娟秀,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个小小的星星符号。陈姨这时走过来,轻轻摸了摸书的封面,说这是三个月前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留下的。那天女人在书架前徘徊了很久,最后把书放在原来的位置,转身时眼里闪着光,像是放下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又像是拾起了什么被遗忘的碎片。
书店里的书大多带着故事,有些是客人看完后捐赠的,有些是陈姨从旧书市场淘来的。最里面的书架上,放着一整排儿童绘本,书页边缘被摸得有些发毛,插画上还留着淡淡的铅笔涂鸦。陈姨说这些书是附近小学的孩子们送来的,每个周末都会有孩子抱着绘本跑来,叽叽喳喳地跟她分享故事里的情节。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每个月都会来捐一本新的绘本,说要让更多小朋友看到好看的故事。上个月小姑娘搬家去了外地,临走前抱着一本《猜猜我有多爱你》,眼泪掉在书封面上,说以后还会回来看看这些书,看看陈姨。
去年冬天特别冷,巷子里的很多小店都关了门,只有老书店还亮着暖黄的灯。有天晚上我路过,看见陈姨正蹲在门口,给一只瘸了腿的流浪猫喂牛奶。猫的毛被冻得结成一团,却乖乖地蹭着她的手。陈姨说这只猫是半个月前跑来的,当时缩在书架底下发抖,她找了块旧毯子铺在角落里,每天给它喂点吃的。现在猫已经把书店当成了家,白天蜷在藤椅上睡觉,晚上就趴在门口,像是在帮陈姨看店。那天我在店里待了很久,听陈姨讲那些藏在书里的故事,窗外的雪静静落着,店里的暖光映着书脊上的字,连时间都好像慢了下来。
前几天我又去了老书店,发现书架第三层的《边城》旁边,多了本粉色封皮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十年了,我终于回来找这本书。阿明,沱江的月光我一直记得,就像记得你当年站在书店门口的样子。” 字迹和《边城》扉页上的很像,只是多了些岁月的温柔。陈姨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那本笔记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说那天穿白衬衫的男生也来了,只是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他和那个姑娘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那本《边城》,说了很久的话,像是在把这十年的时光,都慢慢补回来。
现在每次路过巷尾,我都会忍不住走进老书店,看看那些带着故事的书,听听陈姨讲新发生的事。有时候店里没有客人,只有阳光在书页上慢慢移动,猫在藤椅上打盹,陈姨在轻声读诗。这样的时光总是很安静,却又满是温暖,像是一本翻不完的书,每一页都藏着意想不到的惊喜。不知道下次来的时候,又会在哪个书架的角落里,发现新的故事呢?那些还没被拾起的约定,还没被说出的思念,会不会也像《边城》里的等待一样,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迎来属于自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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