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推开外婆老房子的木门时,最先闯入鼻腔的不是尘埃的味道,而是一缕清苦又温润的香气。那香气像一条无形的丝线,轻轻牵住我的脚步,顺着它望去,角落里那个深褐色的樟木箱正安静地立着,箱盖边缘的铜锁已经氧化出浅绿的锈迹,却依旧牢牢守着满箱的回忆。这只樟木箱陪了外婆六十多年,从她十八岁出嫁时的嫁妆,到后来装着我童年的零碎物件,每一道木纹里都浸着岁月的温度,每一次开合都藏着说不尽的温柔。
记得小时候,我总爱趴在樟木箱上,听外婆讲过去的故事。她会指着箱盖内侧贴着的那张泛黄的红双喜,说这是当年外公骑着自行车,跑了三十里路去镇上买回来的红纸,连夜请人剪的。那时物资紧俏,外婆的嫁妆除了这只樟木箱,只有一床印花棉被和一个搪瓷脸盆,可她每次说起这些,眼里都闪着光,仿佛那些简单的日子里,连空气都是甜的。我会缠着她打开箱子,看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裳 —— 有她年轻时穿的蓝色土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有我刚出生时穿的小棉袄,针脚歪歪扭扭,却是外婆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每次翻找,外婆都会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拿出来,用手轻轻抚平褶皱,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半夜发烧,小脸烧得通红,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要吃麦芽糖。外婆急得团团转,村里的医生家离得远,她只好先找来毛巾浸了冷水,敷在我的额头上降温。折腾了大半夜,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外婆起身下床,脚步轻轻的,像是怕吵醒我。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放进我嘴里。那甜味带着淡淡的樟木香气,瞬间驱散了我身上的不适感。后来我才知道,那块麦芽糖是外婆藏在樟木箱最底层的,那是她去年生日时,舅舅从城里带回来的,她舍不得吃,一直存着,想等我放假回来给我当零食。从那以后,我总觉得樟木箱里藏着魔法,只要打开它,就能找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随着我慢慢长大,去城里读书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外婆家的次数也渐渐少了。每次离开前,外婆都会打开樟木箱,往里面塞些她自己种的花生、晒的干菜,还有她亲手织的毛衣。毛衣的针脚依旧不算工整,领口处还留着几处小小的线头,可穿在身上,却比任何名牌衣服都暖和。有一次我无意间说,城里的冬天比村里冷,风总往脖子里灌。下次回家时,外婆从樟木箱里拿出一条围巾,藏青色的毛线,上面织着简单的花纹。她笑着说,这是她照着电视里的样子学织的,织了拆,拆了织,花了一个多月才织好。我接过围巾,指尖触到柔软的毛线,又闻到熟悉的樟木香气,眼眶一下子就热了。那一刻我才明白,外婆的爱,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表达,而是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物件里,一点点渗透进我的生活。
去年外婆生病住院,我赶回家时,她正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还惦记着家里的樟木箱。她拉着我的手,声音虚弱地说:“箱子里还有你小时候穿的那双虎头鞋,你要是喜欢,就拿回去留个念想。” 我强忍着眼泪点头,说我都记得,等她好了,我们一起回家整理箱子。可外婆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她走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樟木箱的铜钥匙。处理完外婆的后事,我回到老房子,再次打开樟木箱。里面的物件依旧整齐地叠放着,蓝色土布衫、小棉袄、虎头鞋、围巾…… 每一件都带着外婆的气息,每一件都让我想起和她相处的点滴。樟木的香气依旧清苦温润,可这一次,我却再也听不到外婆温柔的叮嘱,再也看不到她小心翼翼抚平衣物褶皱的模样。
如今,这只樟木箱被我带回了自己的家,放在卧室的角落。每次整理房间,我都会打开它,看看里面的旧物件,闻闻那熟悉的樟木香气。有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箱子上,木纹在光影里变得格外清晰,我仿佛能看到外婆坐在箱子旁,戴着老花镜缝衣服,嘴里还哼着年轻时的歌谣;仿佛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趴在箱子上,缠着外婆讲过去的故事。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温暖的回忆,都被妥帖地藏在这只樟木箱里,从未走远。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这样一件承载着回忆的旧物。它可能不昂贵,不华丽,却因为藏着亲人的爱、岁月的温度,而变得无比珍贵。就像外婆的樟木箱,它不仅是一只普通的箱子,更是我与外婆之间情感的纽带,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每当我感到迷茫或疲惫时,只要打开它,闻到那熟悉的香气,就仿佛能感受到外婆的陪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温暖与温柔的童年时光。那么,你生命中是否也有这样一件旧物,藏着你最珍贵的回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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