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被染上琥珀色时,总忍不住翻出箱底那只旧藤箱。箱里压着半张泛黄的民国月份牌,画中女子身着素色旗袍,手持团扇立在枫树下,背景里的秋阳温柔得像化不开的蜜糖。每次见这画面,便觉秋意从纸间漫溢出来,勾着人寻一处秋景,赴一场与时光对话的赏秋之约。
去年此时,曾循着老地图上的标记,去了城郊那座被遗忘的古山塘。山塘旁的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 “咯吱” 声,像是老物件在低声诉说过往。路侧的桂花树缀满细碎的金粒,风一吹,香气便裹着水汽漫过来,沾在衣角上,连带着同行人的发梢都染了甜意。不远处的茶馆挑着蓝布幌子,幌子上 “品秋” 二字用墨笔写得潇洒,檐下挂着的铜铃偶尔轻响,与茶客们的闲谈声揉在一起,成了秋日里最妥帖的背景音。
沿着山塘往前走,便能看见一片柿子林。老柿树的枝干粗壮遒劲,像极了古画里的泼墨线条,枝桠间挂满橙红的柿子,像一串串小灯笼,衬着蓝天格外亮眼。几位挎着竹篮的老人在树下忙碌,竹篮里铺着旧粗布,摘下的柿子放在布上,怕碰坏了果皮。见我驻足,一位老人笑着递来一个软柿子:“尝尝,这是山塘里的老品种,甜得很。” 接过柿子,指尖触到粗布的纹理,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儿时,外婆也是这样,把刚摘的果子用旧布裹着,小心翼翼塞进我的衣兜。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在山塘上,水面泛着细碎的金光。岸边泊着几只乌篷船,船身是深褐色的,船头挂着褪色的蓝布帘,船桨靠在船舷边,桨叶上还沾着湿润的青苔。撑船的老伯坐在船头抽烟,烟杆是老竹做的,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见有人来,他慢悠悠起身,用带着乡音的话问:“要不要坐会儿船?顺着塘走,能看见对岸的银杏林。” 踏上乌篷船时,船身轻轻晃了晃,老伯撑着桨,船儿慢慢划过水面,水波推开,惊起几只水鸟,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的芦苇荡。芦苇已经泛白,风一吹,花絮漫天飞舞,落在水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雪。
船行到对岸,果然看见一片茂密的银杏林。银杏树的树干笔直挺拔,树皮是浅灰色的,树枝向四周舒展,像撑开的大伞。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地面,走在上面,脚下软软的,还能听见叶片细微的 “沙沙” 声。林中有几张石桌石凳,石桌上放着一只旧瓷壶,壶身上画着墨竹,旁边还有两只粗瓷杯,像是有人刚在这里喝过茶。找个石凳坐下,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闭上眼睛,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远处山塘里的水声,心里格外宁静,仿佛所有的喧嚣都被这秋景滤掉了。
傍晚时分,山塘边的炊烟渐渐升起。几家农户的屋顶上,烟囱里冒出的青烟缓缓散开,与天边的晚霞融在一起,晚霞是橘红色的,把云朵染得像打翻了的胭脂盒。农户家的院门前,挂着晾晒的玉米和辣椒,玉米是金黄色的,辣椒是红彤彤的,摆在一起格外喜庆。一位妇人在院门口择菜,竹筐里是刚从地里拔的青菜,叶子上还带着泥土的气息。她见我路过,笑着招呼:“天黑了,要不就在这儿吃碗热粥?” 这样的热情,像秋日里的暖阳,让人心里暖暖的。
离开山塘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石板路上亮起了挂在屋檐下的马灯,昏黄的灯光照亮路面,也照亮了路边的野花。走在灯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耳边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捣衣声,和着山塘的水声,格外温柔。手里攥着老伯送的银杏叶,叶片的边缘有些卷曲,却依旧金黄。想起老地图上的标记,原来这处被遗忘的秋景,藏着这么多温暖的细节,像一本被翻开的旧书,每一页都写满了时光的故事。
如今又到秋日,藤箱里的月份牌依旧安静躺着,画中的秋景与记忆里的山塘渐渐重叠。或许再过几日,该再去一次山塘,看看柿子是否还是那样红,银杏叶是否依旧金黄,撑船的老伯是否还在船头抽烟。毕竟这秋日的美好,从来都值得细细寻觅,慢慢品味,就像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故事,总让人忍不住一再回味。下次去时,或许还能带上那只旧瓷杯,在银杏林里泡一壶热茶,等着晚霞漫过天际,等着秋风吹落更多的金黄叶片,等着这秋景,再添一段新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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