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桌的抽屉深处,压着一本泛黄的相册。封面是磨破边角的硬壳,上面印着早已模糊的向日葵图案,像被岁月揉皱又轻轻展开的温柔。每次翻开它,指尖都会先在某张照片上停留 —— 那是外婆坐在老藤椅上的模样,身后是爬满院墙的牵牛花,紫的、蓝的、粉的,开得热热闹闹,将她的白发衬得愈发柔软。
小时候总觉得,外婆的世界里好像藏着永远开不败的花。春天的蔷薇绕着木门爬,夏天的茉莉在窗台上吐香,秋天的桂花落满院子的青石板,冬天虽没有花,她却会把晒干的菊花泡进玻璃杯,金黄的花瓣在热水里舒展,衬得玻璃杯壁都泛着暖融融的光。那些花像是有灵性,知道外婆的手不擅长鲜艳的色彩,便用自己的盛放,把她素色的衣襟、皱纹里的笑意,都衬得鲜活起来。

记得有一年夏天,暴雨连着下了三天。院墙根的几株牵牛花被打得蔫蔫的,花瓣裹着泥水,耷拉在藤架上。外婆撑着伞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把沾着泥的花瓣一片片扶起来,又找来竹竿,轻轻把歪倒的藤条绑在上面。我蹲在旁边看,她的裤脚溅满了泥点,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可她手里的动作却格外轻,像是在呵护着什么珍宝。“花蔫了,院子就冷清了。” 她笑着说,眼里的光,比院角那朵刚露出花苞的茉莉还要亮。
后来我才明白,外婆呵护的不只是花,更是日子里的那份热闹与温柔。那时外公总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下棋,外婆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手里缝着针线活。槐树叶筛下的阳光落在她的发顶,也落在外公微驼的背上,风一吹,树叶沙沙响,衬得棋盘上的落子声都格外清晰。有时外公下棋入了迷,忘了吃饭,外婆也不催,只是把温热的粥放在石桌上,自己坐在旁边继续缝衣服。阳光慢慢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青石板上,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画 ——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却在彼此的陪伴里,把寻常的日子衬得满是暖意。
上学后,我开始住校,每次离家,外婆都会在我的书包里塞满满一袋东西。春天是刚摘的草莓,裹在干净的手帕里,还带着露水的甜;夏天是她自己做的绿豆糕,咬一口,满是豆子的清香;秋天是晒干的红枣,一颗一颗饱满圆润;冬天则是暖手的热水袋,外面套着她缝的花布套。“在学校别委屈自己。” 她总在门口站着,看着我走远,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还不肯回去。我回头望时,总能看见她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身影被夕阳衬得有些单薄,可手里挥动的手帕,却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把我心里的不舍,都衬得格外真切。
有一年冬天,我感冒发烧,给家里打电话时,声音里带着鼻音。第二天中午,外婆就出现在了学校门口。她裹着厚厚的棉袄,围巾绕了好几圈,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熬了一早上的姜汤。“快趁热喝,发发汗就好了。” 她把保温桶递给我,手指冻得通红,却还不忘帮我紧了紧围巾。那天的风很大,吹得树枝呜呜响,可外婆站在我身边,身上的棉袄虽然旧了,却像一道温暖的屏障,把寒风都挡在了外面。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笑着闹着,衬得她的身影有些笨拙,可我握着温热的保温桶,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暖得快要溢出来。
后来外婆走了,院子里的花没人打理,渐渐都蔫了。老槐树被台风刮倒后,外公也搬去了舅舅家,那个曾经热热闹闹的院子,慢慢变得冷清。去年暑假,我回了一趟老房子,推开木门时,灰尘簌簌地落下来,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曾经爬满牵牛花的院墙,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藤蔓。我走到外婆曾经坐过的藤椅旁,轻轻坐下,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衬得空气里都满是怀念的味道。
我在抽屉里找到了那本相册,翻到外婆和外公的合照。照片里,外公穿着中山装,外婆穿着碎花衬衫,两人站在老槐树下,笑得格外灿烂。槐花开得正盛,落在他们的肩头,衬得他们的眼角眉梢都满是幸福。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衬托,其实都是时光里最珍贵的礼物 —— 花衬托了院子的热闹,阳光衬托了日子的温暖,而外婆的爱,衬托了我整个童年的美好。
如今,我也开始学着在生活里寻找那些细微的衬托。下班路上,看见夕阳把云朵染成橘红色,衬得街边的路灯都温柔起来;周末在家,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撒上一把葱花,翠绿的颜色衬得面汤都格外鲜香;和朋友聊天时,她认真倾听的眼神,衬得我的分享都变得格外有意义。这些细碎的瞬间,像外婆院子里的花一样,不张扬,却在不经意间,把寻常的日子衬得满是诗意。
或许,生活本就是由无数的衬托组成的。就像光需要影来衬托它的明亮,暖需要冷来衬托它的珍贵,爱也需要时光来衬托它的绵长。那些藏在光影里的温柔,那些融在岁月里的陪伴,都是生命里最动人的衬托。下次再看见盛开的牵牛花,我想我还会想起外婆,想起她坐在藤椅上的模样,想起那些被花和爱衬托得格外温暖的时光 —— 它们永远不会消失,只会在记忆里,慢慢沉淀成最珍贵的宝藏。
你看,就连此刻窗外的月光,都在轻轻衬托着夜的宁静,像是在告诉我,那些美好的人和事,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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