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老家的巷子里，总能听见满耳朵熟悉的调子。王婶在门口晾衣裳，对着隔壁李家娃喊：“你这娃咋又‘撩猫逗狗’的？赶紧把作业‘拾掇’好！” 李家娃吐吐舌头，拎着书包往家跑，路过杂货店时还不忘跟老板说：“叔，给我拿袋‘唐僧肉’，要昨天那种嚼着带劲的！” 这些挂在人们嘴边的方言词，没有华丽的包装，却像刚出锅的馒头，带着一股子生活的热乎气，把日子里的细碎小事都烘得暖融融的。
小时候总觉得方言词是 “土味” 的代名词，跟同学聊天时特意藏着掖着，生怕被笑话 “说话带口音”。有次妈妈让我去菜市场买 “洋柿子”，我站在摊位前憋了半天，硬说要 “番茄”，卖菜的阿姨愣了愣，指着一筐红彤彤的果子笑：“这娃，连‘洋柿子’都不会叫了？还是不是咱这地界儿长大的？” 那时候脸皮薄，红着脸拎着菜就跑，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那声 “洋柿子” 里藏着家乡独有的亲昵 —— 就像外婆总把 “土豆” 叫 “洋芋蛋”，把 “香菜” 叫 “芫荽”，每一个称呼都裹着从小到大的记忆，听着就觉得踏实。
后来去外地读书，才发现方言词是藏在骨子里的 “暗号”。有次在食堂排队，前面的女生跟打饭阿姨说：“麻烦多给点‘浇头’，少放‘辣子’”，我下意识接了句：“阿姨，我也不要‘辣子’，多来点‘醋’”，女生回头看我，眼睛一亮：“你也是陕西的？” 原来她是西安的，我是咸阳的，俩姑娘因为 “辣子”“浇头” 这俩词，在陌生的城市里认了 “乡党”，后来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那时候才明白，方言词哪儿是什么 “土味”，分明是带着家乡印记的 “通行证”，不管走多远，只要听见熟悉的词，心里就会猛地一暖，像找到了归处。
去年暑假回外婆家，发现小表弟嘴里的方言词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网络上的流行语。外婆让他去 “灶房” 拿个碗，他愣了半天问：“灶房是哪儿？是厨房吗？” 外婆让他把院子里的 “竹筛子” 收进来，他挠着头说：“竹筛子是什么东西？我没见过。” 看着外婆失落的眼神，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晚上跟外婆坐在院子里乘凉，外婆跟我念叨：“以前你妈小时候，一喊‘回来吃饭咧’，巷子里的娃都往家跑，现在的娃，连‘灶房’‘竹筛子’都听不懂了，这日子是好了，可有些东西咋就丢了呢？” 我握着外婆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跟她一起回忆小时候的事 —— 那时候外婆用 “石磨” 磨豆浆，我在旁边帮着推；那时候外公用 “镰刀” 割麦子，我跟在后面捡麦穗；那时候巷子里的人见面打招呼，不是 “吃了没”，就是 “去哪儿耍”，每一个词都带着烟火气，每一句话都藏着人情味。
有次跟朋友聊起这事，朋友说她老家在四川，现在回老家，发现很多小孩连 “摆龙门阵”“巴适”“安逸” 这些常用的方言词都不会说了。她还跟我讲了个笑话：有次她带外地的同事去老家玩，同事看见路边卖的 “凉糕”，问她这是什么，她说是 “凉糕”，同事又问：“是凉的蛋糕吗？” 她笑着解释：“不是蛋糕，是用糯米做的，加了红糖，吃起来冰冰凉凉的，可‘巴适’了。” 同事尝了之后，连说 “安逸”，还说以后要多学几句四川方言，觉得这些词比普通话有意思多了。朋友说，现在她每次回老家，都会特意教小侄女说方言词，比如把 “睡觉” 叫 “困觉”，把 “吃饭” 叫 “整饭”，把 “漂亮” 叫 “巴适”，小侄女刚开始觉得好玩，后来也慢慢习惯了，有时候还会主动跟外婆 “摆龙门阵”，外婆笑得合不拢嘴，说这才是咱四川娃该有的样子。
其实方言词从来都不是封闭的，它也在跟着时代慢慢变化。就像现在很多年轻人会把方言词和网络语结合起来，比如陕西人会说 “这事儿办得太‘飒’了，简直‘嘹咋咧’”，四川人会说 “这个视频太‘搞笑’了，笑得我‘肚皮痛’”，广东人会说 “这家店的奶茶太‘好饮’了，下次还要来‘打卡’”。这些新的表达方式，既保留了方言词的韵味，又融入了新的时代元素，让方言词变得更鲜活、更有生命力。有次在网上刷到一个视频，一群年轻人用方言改编歌曲，有四川话版的《成都》，有陕西话版的《少年》，还有广东话版的《孤勇者》，下面的评论里，很多人都说 “听着太亲切了”“原来方言还能这么玩”“我也要学唱家乡话的歌”。看着那些热情的评论，我忽然觉得，方言词不会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就像老树上长出的新枝，既有老枝的坚韧，又有新枝的活力。
前几天跟外婆视频，小表弟突然在镜头前喊：“姐姐，外婆今天做了‘洋柿子炒鸡蛋’，可好吃了！我还帮外婆把‘竹筛子’收进来了！” 外婆在旁边笑着说：“这娃现在啥都懂了，还会跟我‘谝闲传’呢！” 看着镜头里祖孙俩的笑容，我忽然觉得特别开心。或许方言词的传承，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只需要我们在生活中多说说，多听听，把那些藏在嘴边的词，连同背后的故事和情感，一起传递给下一代。
毕竟那些带着烟火气的方言词，藏着我们对家乡最深的眷恋，也藏着生活最本真的热乎气。要是有一天，你在陌生的地方听见有人说你家乡的方言词，会不会像我当初那样，心里猛地一暖，忍不住想上前打个招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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