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颜建国：崇儒立身，一代学宗—记郓州须城走出的北宋大儒董逌

 

原标题：颜建国：崇儒立身，一代学宗—记郓州须城走出的北宋大儒董逌

【建国说史】

董逌（yōu）（约1068—1140年），字彦远，北宋郓州须城（今山东省东平县州城街道办事处）人，龙图阁学士董沔之季子。

董逌成长在“朔党”形成的后期，东平因“朔党”三巨头刘挚、梁焘、刘安世均属于郓学体系而人才辈出。董逌的父亲董沔、哥哥董文和、董正封均是有成儒士，因此他的儒学根基扎实而丰厚，为他崇儒向道、学有大成奠定了家学基础。

董逌和他的两位兄长不同，董文和、董正封是凭着家族身份直接进入官僚阶层的，但董逌是在崇宁年间参加科考进入仕途的，刚刚有三十多岁，他就凭着超人的文献和鉴赏能力进入秘书监，成为宋徽宗的书画和图书及藏品的鉴定人员，在朝廷秘阁，他和罗畸、王寀、黄符、黄伯思等人成为宫廷鉴定人员的骨干力量。

学问大家，执掌国子监。由于家学渊源和自己的勤奋，董逌的成就是多方面的。他传世的作品主要为画学专著《广川画跋》、书学专著《广川书跋》、币史专著《钱谱》，这些在书画研究和货币流通研究上是绕不开的典籍著作；今不见全书但可以从后代文士学者引用中可知董逌还著有《广川诗故》一书，这是专门注解《诗经》的文集，人们今可见的董逌注解就有200多条，读之可见其解析之精到。

由于其深厚的经学知识，他在秘书监工作一段时间后，1127年，年近60岁的董逌由礼部员外郎到国子监任国子司业，成为动乱时期最高学府的管理副手，而此时的执掌者，就是理学名家杨时。在此金兵围困之险境，将官逃命，四面楚歌，学子陈东率领太学生呼吁抗金的名相李纲担任抗金统帅，得到权相张邦昌的镇压，董逌和杨时一起保护贤才，对陈东等人的爱国行动予以保护。杨时被排挤出开封后，董逌又以代理国子祭酒的身份艰难支撑，尽量维护了太学生不受迫害于打击，对缺医少药、忍饥挨饿的太学生尽量安慰和保护人生安全。

在此年阴历三月的张邦昌“伪楚”事件中，董逌和留守的众臣一起参与了拥立张邦昌为摄政皇帝的历史闹剧。四月，虚岁21岁的康王赵构在应天府（今河南省商丘市）称帝，董逌马上带领国子监师生到应天拥立支持，受到新帝赵构的重视，于是朝廷直接让董逌担任国子祭酒一职，为南宋立国偏安留下了人才骨干和读书人的传承种子，如太学生领袖陈东暂时保全了性命，另一位呼吁斩杀“六贼”的太学生领袖高登活到1148年，虽然职务不高仅为广西静江府古县（今广西自治区永福县境)县令，但他是抗金名将岳飞的好友，因为互敬岳飞把自己女儿嫁给了高登的儿子，今福建省漳浦县高登杜浔镇宅兜村的“高岳圣祠”，就一直供奉着高氏的先祖名儒高登和他的亲家“岳元帅”。

苟活乱世，傲骨不弃。董逌成长在儒士之家，青年时期凭借丰厚人脉和物质基础走遍名山大川，访碑考器，实证筑基；中年在朝廷秘阁任职，在艺术皇帝宋徽宗的熏陶下，董逌成为宋朝四大金石家之一；晚年，离乱后寓居江南，继续勤政为民，为南宋偏安艰难维持。宣和年间，不到四十岁的宋徽宗一手玩弄新法续貂，一方面痴迷艺术玩物懒政，致使权臣蔡京和他的儿子蔡攸、蔡倏、蔡袺等人成为最大的豪门家族势力，在蔡氏的打拉双手套路中，多数官员采取了巴结依附之势，但也有部分正直的官员予以揭露与抵制，看似不关心政事的须城儒生董逌就是其一。

蔡攸是蔡京的长子，出生在1077年。他脑袋聪明，善于察言观色，年轻的时候成为端王赵佶的亲信。1100年，宋哲宗驾崩，端王赵佶登基，是为宋徽宗，善于逢迎的蔡京、蔡攸被委以要职，蔡京逐渐登上相位，蔡攸 也由布衣身份被赐进士出身，后来任秘书郎、集贤殿修撰等职，曾经多年和董逌是同僚。1117年，蔡京已经总管尚书、中书、门下三省数年，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蔡攸则以 宣和殿学士专一提举秘书省、两街道录院、礼制局等秘书机关，成为全国俊才文士的管理者。

蔡攸文柄在握，几多轻狂，在此年夏天，史官们编辑文稿累了，于是吃西瓜解暑。自命不凡的蔡攸就命令大家谈点有关瓜的故事，说一个故事，吃一片瓜，想以此证明自己的博学。很多下属明白蔡攸的本意，即便知道一些，也故意让着这位高傲的上司，于是蔡攸先后说了几条，大家边鼓掌边让着蔡攸吃西瓜。蔡攸正在得意，没想躲在一边的董逌站了出来，他先后讲了几个有关西瓜的故事，既有趣，又是大家所未闻。董逌讲个典故吃块西瓜，弄得蔡攸根本搭不上话，众多史官也解气地大笑起来。也就在此后不久，蔡攸想办法把董逌贬到西北宋、西夏边境为官，如果不是宋徽宗贪功编《宣和画谱》需要博学的董逌，估计他要在边远的地方待上一辈子。

靖康之变后，南下的董逌任宗正少卿、起居舍人、徽猷阁待制等职，成为宋高宗的顾问近臣。由于年迈且思念家乡，董逌晚年主要整理儒学讲稿和书画鉴赏旧作，虽有逸趣，但常独自伤心和郁郁寡欢，直到1140年70多岁去世，经其子徽猷阁待制知严州（今浙江杭州建德市）的董棻所请，朝廷给予董逌正三品正奉大夫的追赠，算是给这个风雨一生的儒臣迟到的荣誉。

董逌去世后，他的好友正四品的中书舍人李正民写有《挽广川先生》《挽董舍人》两诗，可见他对董逌这位博学大儒的怀念：

挽广川先生

万卷胸中富，千年笔下新。

广川扬素业，延阁想芳尘。

晚陟螭坳峻，俄留凤沼津。

遗书应满箧，不愧泣麒麟。

胸有万卷书，写出的诗文均是前人所未言。在儒学上，继承了大儒董仲舒的脉系，是北宋儒学的传承人。晚年在皇帝身边，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您的著述可以装满箱子，为后世留下了一笔精神财富，您的画像应该挂在朝廷的麒麟阁被后世纪念瞻仰了。

家风淳朴，代有良才。董逌不仅做到了自己为政清廉，业有大成，因为他严格规范的家庭教育，其子董弅也是宋朝名儒，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缤纷灿烂的一页。

董弅大约生于1093年左右，此时董家生活比较平稳，其父董逌不愿意参与新旧党争，比较多的精力投入了经学研究和金石考证，因此，年幼的董弅耳濡目染中打下了儒学基础和学术兴趣。

1113年，宋徽宗因为润州曾是是自己的封地，于是升润州为镇江府（今江苏省镇江市），刚虚岁21岁的董弅出任府学教授一职，成为一方儒学的掌舵人。董弅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对下层儒士十分尊重，在他任职镇江府学期间，对寒门学子一视同仁，比如他见到博学儒士李迥后，他积极向太守虞奕推荐，并和虞奕一起前去拜访了这位孤傲的儒士。

董弅在镇江府任职时，其父董逌在宫中为徽宗秘书监侍从，过完了北宋最后的苟延残喘。靖康之难后，董逌跟随高宗奔命，董弅乱中艰难生存。1129年，高宗知道董弅珍藏着父亲董逌随身携带的怀素《草书千文》，于是通过丞相朱胜非给董弅要来，为了安慰董氏父子让董弅到广西任提点刑狱公事一职。

1133年，广西转运副使刘彦适任静江府知府，因为压制民间的土特产而被百姓控告，在审理期间致人死亡，经过董弅揭发，朝廷罢免了刘彦适的职务；对于官吏重判一般盐贩的做法，董弅也在自己的权限内予以轻判轻罚，西南少数民族百姓称之为“董青天”；当年呼吁斩杀“六贼”的太学生领袖高登被秦桧打击，被贬斥到广西富川（今广西富川瑶族自治县）任主簿，同情高登的董弅让他来到身边担任助手和兼任兼任贺州（今广西贺州市）学官，为少数民族教育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抗金名相李纲被排挤为广西宣抚使，他积极练兵存粮准备战事，但受到谏官徐俯、刘斐的上书攻击，董弅想上书予以辩解，朝廷还是免除了李纲的职务。

因为治绩突出，董弅被列为12位考核一等任满进京履职的优秀官员。抗金名相赵鼎任参知政事，为了顺利抗金他向高宗推荐贤才，武将中他推荐了岳飞，文臣中他推荐了朱敦儒、王居正、董弅、吕祉等人，这些人均为南宋初期的主战名臣，董弅自此开始进入京城担任辅助之职。

1135年，刚40多岁的董弅任度支员外郎，官职虽然不高，但掌管着全国财务支出，是一个让人眼红的肥差，董弅清廉认真地干好了每一项具体工作。不久，董弅改任尚书吏部员外郎，协助主官考核官员。在太庙祭祀宋太祖的问题上，董弅坚持应该尊重赵匡胤的开国地位，被升任左仆射知枢密院事的赵鼎大为赞同，董弅先任权太常少卿，很快进入宫廷任起居舍人，成为高宗的侍从之臣。

1136年，董弅在担任起居舍人的同时，又因身体好品貌佳兼任代理中书舍人，成为替皇帝草拟诏书的文臣。对新建成的太庙，董弅建议开始祭祀先祖，以此振奋低迷的军心。

1137年，抗金名将张俊与赵鼎产生矛盾，为了大局赵鼎主动辞去相位。张俊和新贵秦桧联合，着力打击赵鼎的“伊川学派”主战体系。此时董弅刚45岁，属于仕途稳健的实权派，他的职务除了转正为中书舍人，还加上了权礼部侍郎，成为礼部的二把手。朝廷准备禁止程颢与程颐的理学流传，诏书下到礼部，吏部员外郎兼代理郎官黄次山准备刻板印刷后向路州传达，董弅对他说可以缓缓再下发吧。

黄次山感觉到压住圣旨不法会影响到自己的仕途，于是把此事上告到御史台，秦桧的好友侍御史周秘又把此事上奏给高宗，并添油加醋说不把董弅看成“朋党”就给他留了面子了，不想他还想抵制皇帝对二程理学的禁止。结果，董弅一下成为高宗眼里的不安分官员，官职由正四品被降职为正六品的集英殿修撰，被外放到京城外的衢州（今浙江省衢州市）任知州。不久，董弅被改成闲职，任不用上班的提举江州太平观。

此年阴历八月，因为张俊处理淮西军问题失当，引起抗金名将刘光世部将郦琼杀兵部尚书吕祉率军投降伪齐的“淮西兵变”， 张俊被迫下台，九月十二日，赵鼎再次拜相，于是赋闲的董弅升职为从四品的徽猷阁待制兼任严州（今浙江省建德市）知州，开始了他仕途最有成就的辉煌时期。

在严州任上，董弅重视城市建设，纪念刘邦、刘秀的高风堂、纪念东汉隐士严光的招隐堂、为百姓行船指路的分歙亭等著名建筑，均为他和属下建德知县熊遹、主簿汪勃、州学教授朱良弼、桐庐县簿贾廷佐等人积极筹建，并根据郡府三年一造图经的要求，组织人员编辑了《严州重修图经》，于1139年正月完成，这是今天我国可见的最早的一部较完整的图经，为后世的地方志发展研究提供了实物佐证。同时，董弅还组织人员编辑了《严陵志》，对此前文士有关严州的诗文予以搜集整理，部分名家和一般作家的作品得以幸存。为了教化百姓，董弅利用业余时间亲自校订南朝宋文学家刘义庆撰写的笔记小说集《世说新语》，他刊刻的印本为今存的最早刻本，被后人视为研究珍品。

此时，在复相的秦桧联略下，宋金议和，赵鼎被排挤到偏远的潮州（今广东省潮州市）监视居住。主战派再次被打击，秦桧提拔的侍御史周葵控告董弅在严州不体恤百姓，于是在此年夏初董弅再次被免职。

出于对文豪苏轼的崇拜，也为了躲避政敌的打击，董弅把自己归隐的地点选在苏轼向往的宜兴（今江苏省省宜兴市）荆溪，于是在县城之北五里处置地建宅，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闲居生活，为了昭示自己是苏轼信徒，他把此处称为朋溪，从此自号朋溪居士。在高宗授意、秦桧布局下，1142年，岳飞被杀；1147年，赵鼎被逼自杀。在宋高宗委曲求全的谋略下，宋、金之间相对缓和，朝廷走势以议和派为主导，主战派落入万马齐喑的局面。董弅在宜兴乡下居住期间，开始编订父亲的著述，《广川书跋》《广川画跋》《广川诗故》《钱谱》《广川家学》得以面世。董弅也开始整理自己的作品，其所著《侍儿小名录》《闲燕常谈》《诞圣录》《董令升奏议》等文集面世，凸显了一位文臣在贬斥道路上创造的人生宽度与高度。

董弅虽然无力于政事国事，但一直和抗金文士长久交往，如过去的好友李正民、王之道、曾几、汪藻等人经常诗文唱和，书画集乐，朋溪成为宜兴文士的聚会之所，很多优秀诗文就在这些诗友的风中月下、粗茶淡饭中诞生了，让这方乡野山水成为南宋百年的醒目一页，宜兴有幸呀。

1155年，执政多年的权相秦桧病死，他的养子秦熺谋求相位不成以少师虚位致仕，董弅的属吏汪勃此时担任参知政事，他积极建议高宗复用抗金的老臣，已经虚岁64岁的董弅于1156年以从四品的左中大夫官衔到婺州（今浙江省金华市）担任知州。任满后，年老的董弅被任命为左中大夫提举洪州玉龙观的虚职。后来，董弅提出辞职请求，朝廷赠予他敷文阁待制的官衔。1162年，宋高宗退位，让位于宋孝宗赵昚，实际上他才56岁，赵昚也仅36岁。面对金朝撕毁和约再次进攻，孝宗曾经有过主战表现，符离（今安徽省宿州市）大败后，宋朝君臣再次以主和为对金之策。在丞相汤思退授意下，右谏议大夫梁仲敏上奏说董弅在乡里有扰民之事，于是朝廷再次将董弅的官衔降为正六品的集英殿修撰，可见董弅晚年在主和派压制下的仕途不如意。

董弅具体去世年份不知，看来他要比同期的诗人王之道、曾几、孙觌等人要晚，估计活到了1170年左右。在这些人的诗文中，没有纪念董弅去世的诗文，以他们的友谊，不可能如果比董弅去世晚一文一诗不写的。1174年到1189年的淳熙年间，宋孝宗曾想编辑有关朝廷礼仪制度的《礼志》，有人说诸儒如王普、董弅等礼乐名家还在，他们曾经编辑《太常因革礼》一书，可以安排这些大儒执掌进行，但是因为各派意见不一，于是此事被搁置起来。“伊川学派”的继承者朱熹所著《仪礼经传通解》就吸收了部分《太常因革礼》的内容，可见在礼乐研究上董弅是宋朝承上启下的中坚人物。

史料记载，董待制弅墓在墣山，可见他去世后又获得了待制封赠，他的后人仍有为官为宦者。董弅的外甥青社（今山东省青州市）宋授（字传道）幼时跟随舅舅生活读书，先后为丰城（今江西省丰城市）县令、永康（今浙江省永康市）知县、柳州（今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知州等，和爱国诗人陆游、韩元吉、吴芾、吕本中友好，他们的诗文唱和中流露出爱国之气和忧民意识。北归无望，他们时常借酒消愁长夜难眠。在宋授去世后，曾任吏部尚书的韩元吉写下《宋传道挽词二首》，以示对这位爱国好友的怀念：

留落东州彦，相期幸卜邻。

筒诗余唱永，樽酒记情亲。

旧国归无日，诸乡见有人。

佳城千载恨，雪涕楚江滨。

旧地难还，伤心游子。遥远的北方，是梦中常常见到的故土呀。董弅的后人，一定还绵长地生活在繁华的南方。或许因为家谱失续，他们已经不知道和齐鲁之地的根脉关系。如果有一天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知道了先祖叫董逌、董弅，会为知道自己的来处流泪宜兴朋溪之畔吗？

看南宋大儒王应麟的《姓氏急就篇》，其中“先董贾”三字的解释为“宋董弅耘”，看来才过数十年，人们就已经开始把董耘、董弅这两位堂兄弟弄混，让人们不知道谁是韩元吉之子韩淲文中的苏门“后四学士”之一的董荣武子？估计韩淲和王应麟一样，把两个人弄成了一个人，也就给后世留下了纷争的口实。

（作者，颜建国，著名作家，文化学者，宋元文化研究专家，系中国散文学家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数家报刊专栏作家，著有《元朝东平学派》《苏轼与东平文士考析》《文宗义脉》《春风有约》《家乡的石板坡》等专著。本文由作者独家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作者和出处。）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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