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织满时光的旧毛衣

衣柜最深处压着一件米白色毛衣，领口和袖口的毛线已经起了球，左侧衣襟还留着一块浅浅的咖啡渍。每次整理衣物时指尖触到它粗糙的针脚，心里总会泛起一阵温热的涟漪，仿佛又看见母亲坐在台灯下，握着毛线针穿梭的身影。

这件毛衣是母亲亲手织的，算起来已有十五年光景。那年我刚上高中，学校离家远，冬天教室里没有暖气，寒风总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冻得人指尖发僵。母亲听说后，没说什么，只是从衣柜里翻出一捆米白色毛线，那是她年轻时织围巾剩下的，一直舍不得扔。每天晚上我写作业到深夜，抬头总能看见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织着。毛线在她指间绕成小小的圈，织针碰撞时发出轻微的 “嗒嗒” 声，和窗外的风声、桌上的钟表声交织在一起，成了那段日子最温暖的背景音。

记得有一次周末，我半夜醒来，客厅里还亮着灯。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母亲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毛衣，毛线团滚到了地上，沾了点灰尘。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毛线团捡起来，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和鬓边的白发，突然鼻子一酸。那时候我总嫌母亲织的毛衣样式老气，不如同学穿的名牌卫衣好看，却从没注意到她为了织这件毛衣，熬了多少个夜晚，手指被织针戳破了多少次，贴上创可贴又继续织。

毛衣织好那天，母亲兴奋地把它递到我面前，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你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要是袖子短了，我再给你接一截。” 我穿上毛衣，大小刚刚好，米白色的毛线衬得我皮肤很白，领口处母亲还特意织了一圈小小的花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妈，这毛衣真好看。” 我由衷地说，母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看就好，冬天穿着暖和，别冻着了。”

高中三年，这件毛衣成了我的 “过冬神器”。每次穿上它，都能感觉到从毛线里透出来的暖意，仿佛母亲的手在轻轻抱着我。有一次体育课，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毛衣的肘部被磨破了一个洞，露出了里面的线头。我心疼得不行，回家后垂头丧气地把毛衣递给母亲，“妈，毛衣破了。” 母亲接过毛衣，仔细看了看那个洞，“没事，我给你补补，补好了跟新的一样。” 她找出同色系的毛线，坐在台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补。补好后，她把毛衣举起来给我看，“你看，是不是看不出来破过？” 我凑过去一看，那个洞真的不见了，只留下几道浅浅的针脚，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后来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离家千里。临走前，母亲把这件毛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我的行李箱里，“冬天冷，记得穿上这件毛衣，暖和。” 到了大学，每次冬天穿上这件毛衣，同学都会问我，“你这件毛衣在哪买的？看起来好暖和，样式也挺别致的。” 我总会骄傲地说，“这是我妈亲手织的，全世界仅此一件。”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外地工作，买了很多好看的羽绒服、羊绒衫，那件旧毛衣渐渐被我压在了衣柜最深处。去年冬天，我回家过年，母亲翻出我的衣柜，看到了这件旧毛衣，“这件毛衣你还留着啊，我还以为你早就扔了呢。”“妈，这么有意义的毛衣，我怎么会扔呢。” 我拿起毛衣，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突然发现毛衣的领口处，母亲当年织的那圈小花纹还在，只是毛线已经有些褪色了。

那天晚上，我又穿上了这件旧毛衣，虽然它已经不如当年那么柔软，领口和袖口也起了球，但穿上身依旧很暖和。母亲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给你织这件毛衣的时候，你还那么小，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能自己在外面打拼了。” 我靠在母亲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肥皂味，就像小时候一样。“妈，谢谢你。” 我轻声说，母亲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跟妈还说什么谢谢。”

现在，这件毛衣依旧躺在我的衣柜最深处。每次整理衣物，我都会把它拿出来，轻轻抚摸上面的针脚，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织毛衣时的温度。有时候我会想，等我以后有了孩子，我也要亲手给孩子织一件毛衣，把这份温暖和爱传递下去。

去年冬天，我带着这件毛衣去了一趟干洗店，想让它变得干净一点。干洗店的阿姨接过毛衣，看了看上面的针脚，“姑娘，这毛衣是你家里人织的吧？现在很少有人会织这么细致的毛衣了。” 我点点头，“是我妈织的，十五年了。” 阿姨叹了口气，“不容易啊，这一针一线都是心意，你可得好好留着。”

从干洗店出来，我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走在冬日的阳光下。阳光照在毛衣上，米白色的毛线泛着淡淡的光泽，就像母亲的爱，不耀眼，却足够温暖，陪伴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不知道等我老了，再看到这件毛衣，会不会想起母亲坐在台灯下织毛衣的身影，会不会想起那些被毛线缠绕的温暖时光？而这件织满时光的旧毛衣，又会带着多少代人的温度，继续在时光里流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