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老藤椅，藏着我半生的暖

墙角那把老藤椅还在，藤条间的缝隙里嵌着经年累月的灰尘，扶手处被摩挲得发亮，像被时光镀了层温柔的琥珀。每次推开老家的木门，我的目光总会先落在它身上，仿佛下一秒就会看见外婆端着搪瓷杯走过来，袖口沾着面粉，笑着说 “回来啦，刚蒸好的红薯在锅里”。这把藤椅跟着外婆走过了四十多个春秋，也陪着我从蹒跚学步的孩童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它身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刻着我与外婆最珍贵的时光。

小时候总爱缠在外婆身边，她坐在藤椅上做针线活，我就趴在她膝头数藤条的根数。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外婆银白的发丝上，也落在她手中的蓝布上，线团滚到藤椅底下，我就钻进去捡，鼻尖蹭到藤条的清香，混合着外婆身上皂角的味道，那是童年最安心的气息。有次我发烧，小脸烧得通红，外婆把我抱在藤椅上，用湿毛巾一遍遍地敷我的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藤椅被我们压得微微摇晃，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竟比任何退烧药都管用，我在那温柔的摇晃里，渐渐退了烧，沉沉睡去。

后来我上了小学，每天放学回家，总能看见外婆坐在藤椅上等着我。她会提前把刚炒好的南瓜子放在藤椅旁的小竹篮里，我放下书包就扑过去，一边嗑瓜子一边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有次我跟同学闹了别扭，委屈地哭着跑回家，外婆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把我拉到藤椅边，让我坐在她旁边，然后拿起我的手，放在藤椅的扶手上。“你看这藤条，” 她慢悠悠地说，“当年编它的时候，有几根断了，我用细藤缠了又缠，现在不也好好的？人跟人相处，哪有不闹别扭的，就像这藤条，缠一缠，就又能好好在一起了。” 我看着扶手上那几道细微的缠补痕迹，心里的委屈慢慢散了，再看外婆的眼睛，满是温柔的笑意，像月光洒在湖面，让人心里暖暖的。

上了初中，我开始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每次周末清晨，我总能被藤椅 “咯吱咯吱” 的声响吵醒，睁开眼一看，外婆已经坐在藤椅上，借着窗外的晨光择菜了。她怕吵醒我，动作很轻，但藤椅还是会发出轻微的声响，那声响在安静的清晨里，格外亲切。我会赖在床上，听着藤椅的声响、外婆择菜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鸡鸣声，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声音。周末的午后，我会和外婆一起坐在藤椅旁晒太阳，她织毛衣，我看书，偶尔抬头对视一眼，不用说话，就觉得很安心。有次我发现外婆的手有些抖，织毛衣的时候，线总也穿不进针眼里，我接过针线，帮她穿好，然后看着她的手，那双手布满了老茧，指关节有些变形，可就是这双手，给我织了一件又一件温暖的毛衣，给我做了一顿又一顿可口的饭菜，也无数次在我难过的时候，轻轻拍着我的背，给我安慰。

高中的时候，我去了更远的城市读书，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每次打电话回家，外婆总会说 “我没事，你在学校好好读书，不用惦记我”，可妈妈后来跟我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外婆经常坐在藤椅上发呆，有时候会拿着我的照片，看上好半天。有次放寒假回家，我刚进门，就看见外婆坐在藤椅上，头发比上次回家时更白了，背也更驼了。她看见我，眼睛一下子亮了，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赶紧跑过去扶住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拉着我的手，反复说着这句话，眼眶红红的。那个寒假，我几乎每天都陪着外婆坐在藤椅旁，听她讲过去的事情，讲她年轻时的经历，讲我小时候的趣事。藤椅还是老样子，只是外婆坐上去，藤条发出的声响比以前更重了些，我看着她日渐苍老的面容，心里酸酸的，多希望时光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能多陪她一会儿。

高考结束后，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离家更远了。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外婆坐在藤椅上，给我收拾行李，她把我爱吃的零食一件件放进包里，又把织好的毛衣叠得整整齐齐，嘴里念叨着 “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冷了就穿上毛衣，别冻着了”。我站在旁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强忍着眼泪。走的时候，外婆坚持要送我到门口，她扶着藤椅，站在门口，看着我上车，直到车子开出很远，我回头还能看见她站在那里，像一尊温柔的雕像。那之后，每次放假回家，我都会第一时间跑到藤椅旁，握住外婆的手，跟她分享大学里的生活，而她总是听得很认真，眼睛里满是欣慰。

去年冬天，外婆走了，走得很安详。那天我赶回家，推开门，看见藤椅空着，旁边的小竹篮里还放着她没织完的毛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藤椅上，却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我走过去，坐在藤椅上，藤椅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跟以前一样，可我却再也听不到外婆的声音，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我抱着藤椅，哭得像个孩子，那些与外婆有关的回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从童年时趴在她膝头数藤条，到小学时听她讲藤条的道理，再到后来每次回家她坐在藤椅上等待的身影，一幕幕，都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

现在，我每次回老家，还是会坐在那把老藤椅上，阳光依旧会洒在藤椅上，藤条依旧会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只是身边少了那个温柔的身影。有时候我会把脸贴在藤椅的扶手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外婆的温度，闻到她身上皂角的味道。我知道，外婆虽然走了，但她的爱，她的温柔，都藏在这把老藤椅里，藏在我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每次坐在藤椅上，我都会觉得外婆还在我身边，陪着我，看着我，就像以前一样。

只是不知道，等到明年春天，藤椅旁的那棵老槐树再开花的时候，会不会还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位老人，坐在藤椅上，等着她的外孙回家，会不会还有人记得，那把老藤椅上，曾藏着多少温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