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那些会 “呼吸” 的沙垄

第一次见到沙垄是在去年夏天的沙漠旅行中，当时车子在空旷的戈壁上开了快三个小时，窗外的碎石滩突然变成了连绵起伏的黄色波浪，向导说那就是沙垄。它们不像海边的沙滩那样平缓，而是像被精心梳理过的绸缎，一道接着一道延伸到天边，阳光洒在上面时，垄脊的线条会泛着淡淡的金光，阴影部分又透着些微的暗黄，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倒像是大地特意织出来的条纹毯子。

走近了才发现沙垄比远看时壮观得多，最矮的也有七八米高，最高的能到二十多米，站在垄脚下往上看，几乎要仰断脖子。脱了鞋踩上去，细沙会从脚趾缝里慢慢漏下去，带着点温热的触感，不像想象中那么烫脚 —— 后来才知道，沙垄的表层沙子在白天会吸收热量，但深层的沙子因为空气流通慢，温度反而会低一些，脚踩在上面刚好是舒服的温度。风一吹过，沙粒会顺着垄脊的方向流动，发出 “沙沙” 的轻响，向导说这是沙垄在 “呼吸”，听着倒真有种奇妙的生命力，好像这些由沙子堆成的大家伙真的在跟我们打招呼似的。

沿着沙垄侧面往上爬的时候特别有意思，走一步会陷下去半脚，得把重心放低慢慢挪，不然很容易滑下去。有次我试着加快脚步，结果脚一滑，整个人顺着沙坡滚了好几米，起来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沙子，连耳朵里都进了不少，向导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说我这是在跟沙垄 “亲密接触”。爬到垄脊上的时候视野特别开阔，能看到一条一条的沙垄像波浪一样铺展开来，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要是运气好，还能看到远处的沙垄上有蜥蜴跑过，或者有鸟儿低空飞过，给这片黄色的世界添了点生气。

沙垄的样子还会跟着时间变，早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光线比较柔和，沙垄的阴影会拉得很长，看起来特别温柔；到了中午，太阳直射下来，阴影变得很短，沙垄的线条会显得更清晰，颜色也更亮，像是撒了一层碎金子；傍晚的时候最漂亮，夕阳把沙子染成橘红色，沙垄的轮廓会变得有些模糊，远处的垄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红边，连风都好像变慢了，吹在脸上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想多待一会儿。有天傍晚我坐在垄脊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直到最后一缕光消失，周围慢慢暗下来，只有远处的沙垄还能看到淡淡的轮廓，那种安静又辽阔的感觉，是在城市里永远找不到的。

在沙漠里待的那几天，我每天都会去不同的沙垄看看，有时候会捡一些好看的小石子或者贝壳碎片 —— 向导说这些贝壳碎片可能是很久以前这里是海洋的时候留下的，想想还挺神奇的，原来这些看起来一成不变的沙垄，背后还有这么长的故事。有次我在一条沙垄的侧面发现了一串脚印，顺着脚印走了一段，看到一只小狐狸从沙堆后面跑出来，它停下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就钻进了远处的沙垄之间，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过了没多久，风一吹，那些脚印就慢慢消失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实沙垄也不是一直都这么 “温和”，要是遇到刮风天，情况就不一样了。有天早上起来，发现外面的风特别大，沙子被吹得打在帐篷上 “啪啪” 响，向导说这种时候不能出去，不然很容易迷路。我们坐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偶尔掀开帐篷帘看一眼，只见远处的沙垄被风吹得扬起阵阵沙雾，原本清晰的垄脊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直到下午风变小了，我们才敢出去，发现有些沙垄的样子跟早上不一样了，有的地方被风刮得变矮了一些，有的地方则堆起了新的小沙丘，向导说这就是沙垄的 “脾气”，风大的时候，它们会悄悄改变模样，好像在跟我们玩捉迷藏。

晚上在沙垄旁边搭帐篷睡觉也很特别，躺在帐篷里，能听到风穿过沙垄之间的声音，有时候是 “呜呜” 的，有时候是 “沙沙” 的，像是大自然在唱歌。要是天气好，还能掀开帐篷看星星，沙漠里的星星特别亮，密密麻麻地挂在天上，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而那些黑沉沉的沙垄，就像在旁边守护着我们的巨人，安安静静地陪着我们度过一夜。有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看到月光洒在沙垄上，把沙子照得泛着银白色的光，垄脊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特别柔和，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些沙垄好像有了生命，它们不是冰冷的沙子堆，而是有自己的情绪和故事的伙伴。

离开沙漠的那天，我特意又去看了一眼那些沙垄，它们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到时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风吹过的时候，依然会发出 “沙沙” 的声音。车子开动的时候，我从车窗里往后看，那些沙垄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一片黄色的模糊轮廓，直到再也看不见。回来之后，我经常会想起那些沙垄，想起踩在沙子上的感觉，想起傍晚时分橘红色的夕阳，想起夜晚帐篷外的风声和星星。有时候看到书上或者网上的沙漠图片，只要有沙垄的身影，我就会觉得特别亲切，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回到了那些会 “呼吸” 的沙垄身边。

现在想想，其实旅行中遇到的很多风景，可能这辈子只会见一次，但有些东西会一直留在心里。就像那些沙垄，它们可能不会记得有一个陌生人曾经在它们身边爬过、坐过、看过夕阳，可我会一直记得它们的样子，记得它们带给我的那种安静、辽阔又温暖的感觉。有时候我会想，要是以后有机会，我还想再去看看那些沙垄，看看它们是不是还是老样子，是不是还会在风里 “呼吸”，是不是还会在夕阳下变成橘红色的波浪。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它们的时候，我会不会又在沙坡上滚一跤，会不会又遇到那只跑掉的小狐狸，会不会又能在垄脊上看到那么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