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那棵老梧桐又落了一地叶子,风卷着碎金似的碎片掠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外婆从前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的节奏。我蹲下身去捡一片完整的叶子,指腹触到叶脉间粗糙的纹路,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总爱趴在她膝头,数着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问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是不是藏着星星。那时外婆总会笑着揉乱我的头发,说等我长大就知道,有些线条里藏的不是星星,是走不完的路,是说不尽的话。
后来我真的长大了,却再也没机会听外婆把那些没说完的话说完。去年秋天我回到这条巷,老梧桐的叶子落得比往年更急,巷尾的木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锁,锁芯里塞满了干枯的梧桐花。我试着推了推那扇门,吱呀的声响划破寂静的巷弄,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恍惚间好像又看见外婆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粥,粥香混着梧桐叶的清香,在空气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我走进空荡的屋子,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墙角的八仙桌上还放着外婆没织完的毛衣,毛线球滚落在桌脚,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拿起那根银灰色的毛线针,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忽然就想起那个冬天,外婆坐在窗边给我织毛衣,阳光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一层碎雪。她一边织一边说,等这件毛衣织好了,你就能穿着它去学校,让同学们看看我外婆的手艺。
可那件毛衣终究没能织完。那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巷口围了很多人,心里忽然就慌了,拔腿往家里跑。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外婆躺在藤椅上,手里还握着那根毛线针,毛线球滚落在地上,缠成了一团乱麻。我扑过去喊外婆,可她再也没有回应我,只有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替她回答我的呼唤。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那条巷。直到今年秋天,母亲说巷子里要拆迁了,让我回去看看。我站在巷口,看着那棵老梧桐,叶子落得比往年更急,像是在催促我快点离开。走进屋里,看见八仙桌上的毛衣还放在那里,毛线针依旧握在外婆曾经握过的地方,只是上面落满了灰尘。我拿起那件没织完的毛衣,忽然就想起外婆曾经说过的话,她说等这件毛衣织好了,我就能穿着它去学校,让同学们看看我外婆的手艺。
我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积满灰尘的木窗,风带着梧桐叶的清香吹进来,拂过我的脸颊。忽然就看见外婆从巷口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粥,笑着对我说:“丫头,快过来喝粥,再不吃就凉了。” 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可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绕着我的脚踝打了个转,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提醒我,那些逝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巷子里的拆迁声越来越近,我把那件没织完的毛衣叠好,放进随身的包里。走出屋子的时候,看见老梧桐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了下来,刚好落在我的脚边。我弯腰捡起那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像是握住了外婆留给我的最后一点温暖。风又吹了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在巷子里打着旋儿,像是在跳一支告别的舞。我站在巷口,看着那棵老梧桐,看着那扇生了锈的木门,忽然就明白,有些时光虽然已经逝去,但只要我们还记得,它们就永远不会真正离开。就像外婆的爱,就像这棵老梧桐,就像巷子里的每一缕风,每一片叶,都会永远留在我的心里,陪着我走过往后的每一段路。
我转身离开巷口,身后的拆迁声渐渐远去,风带着梧桐叶的清香追上来,拂过我的发梢。我知道,这条巷很快就会消失,这棵老梧桐也会被移走,但那些藏在梧桐影里的旧时光,那些外婆留给我的温暖,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每当秋风起,每当梧桐叶落,我都会想起那个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的老人,想起她手背上的青筋,想起她没织完的毛衣,想起她碗里的桂花粥。那些记忆,就像一颗颗饱满的种子,种在我的心里,在每个思念的季节,都会开出温柔的花。
走在回家的路上,风还在吹,叶子还在落,我把包里的梧桐叶拿出来,放在掌心。叶脉间的纹路依旧清晰,就像外婆留在我心里的痕迹,永远不会模糊。我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想起外婆,想起那些旧时光,我都会拿出这片梧桐叶,就像握住了她的手,握住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温暖。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我身后铺成一条金色的路,像是在告诉我,即使前路漫漫,即使时光匆匆,那些藏在记忆里的爱与温暖,都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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