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风总带着试探的意味。先是卷走最后几片悬在枝头的枯叶,再往衣领里钻时,已能触到皮肤下骤然绷紧的神经。有人在菜市场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摊主正往塑料袋里装橘子的手顿了顿,橘皮裂开的清香里,便混进些微不安的因子。
写字楼的电梯间开始频繁响起咳嗽声。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对着手机说话时,喉结滚动得格外吃力,唾沫星子裹着无形的病毒,落在锃亮的金属壁上,又被下一个按楼层键的指尖带走。茶水间的微波炉里,热牛奶的时间似乎都变长了,玻璃门后氤氲的白汽中,总有人对着镜子拉扯发红的眼角。

幼儿园的晨检处多了排浅蓝色的隔离栏。穿卡通围裙的老师捏着额温枪,看着屏幕上反复跳动的 37.8℃,睫毛上还沾着孩子们昨夜画的星星贴纸。活动室里的积木堆成了小山,平时抢着扮演医生的小女孩,此刻正趴在塑料小桌上,把温度计含在嘴里,盯着墙上的卡通挂钟滴答走过。
社区医院的输液室永远飘着消毒水与板蓝根混合的气味。靠窗的座位坐着位老奶奶,枯瘦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顺着塑料管爬升,像条冻僵的蛇。她的保温杯里泡着胖大海,盖子弹开时溢出的热气,在玻璃上糊出层白雾,隐约能看见外面排队取药的人。
深夜的药店总亮着盏孤灯。穿校服的女生攥着医保卡,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要最好的止咳糖浆。” 货架上的药盒在冷光里泛着青白,标签上的说明文字密密麻麻,像无数只细小的眼睛。收银台的电子屏跳着数字,她接过塑料袋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地铁车厢里的扶手成了危险的琴弦。早高峰的人潮涌来时,无数只手同时抓住它们,像在演奏支无声的进行曲。有人打完喷嚏没洗手,有人揉了眼睛又摸嘴,病毒便随着列车的摇晃,在密闭的空间里跳着圆舞曲。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时,人们带着满身看不见的访客,匆匆汇入地面的人流。
办公室的打印机吐出带病的纸张。某份文件在传阅中被染上病毒,经手的人陆续开始头痛。饮水机旁的纸杯堆成小山,每张用过的纸巾都团成可疑的形状。午休时的隔间格外安静,只有键盘偶尔响起,像生病的人在无力地咳嗽。
家成了最后的堡垒。有人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听着窗外的风声胡思乱想。体温计放在枕边,每半小时看次数字,像在等待场审判。厨房的锅里炖着姜汤,辛辣的气味漫过客厅,与感冒药的苦涩纠缠在一起。手机屏幕亮着,是同事发来的工作消息,他盯着看了半晌,终究还是按灭了屏幕。
雨下起来的时候,病毒似乎也放慢了脚步。湿漉漉的街道上,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口罩在脸上勒出红痕。药店的门口摆着促销广告牌,“防流感套餐” 几个字被雨水打湿,晕成片模糊的色块。某扇窗后,有人正对着镜子摘下口罩,看着自己憔悴的脸,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曾在公园里和谁分享过块烤红薯。
风停的那天,阳光格外清澈。晾在阳台的被子吸足了暖意,叠起来时能闻到阳光的味道。小区里的孩子们又跑了出来,摘下口罩的脸上沾着糖霜。药店的排队队伍短了许多,收银台前的广播在播放轻松的音乐。某个人打开许久没开的窗,看见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梳理羽毛,忽然觉得,那些难受的日子,好像真的随着风一起,悄悄走远了。
傍晚的公园渐渐热闹起来。散步的老人慢慢走着,手里的收音机在播放戏曲。长椅上坐着对情侣,分享着副耳机听歌。卖气球的小贩推着车经过,彩色的气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有人打了个喷嚏,周围的人只是笑笑,没人再像前些天那样紧张地避开。暮色四合时,天边烧起绚烂的晚霞,把云朵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战役,画上一个温柔的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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