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衣柜最深处压着一件米白色毛衣,领口和袖口都起了细密的球,像撒了一把碎雪。每次整理衣物时指尖触到它粗糙的针织纹理,心脏总会猛地一缩,随即漫开温温的痒 —— 那是十七岁的冬天,母亲坐在昏黄台灯下,一针一线给我织出来的温度。
那时母亲在纺织厂上班,每天要站八个小时看机器,回家后总说腰酸背痛。可她还是从床底翻出装毛线的铁盒子,在晚饭收拾完的间隙,把毛线团绕在手腕上开始织。我趴在书桌前写作业,总能听见毛线针碰撞的 “嗒嗒” 声,偶尔抬头望过去,能看见她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手指翻飞间,米白色的毛线渐渐裹成圆筒状,像一截慢慢生长的月光。有次我半夜醒来看见客厅还亮着灯,走过去发现她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毛衣,毛线针戳在沙发扶手上,留下两个小小的印子。我轻轻把毛衣从她手里抽出来,那片刚织好的布料还带着她身上的体温,贴在掌心软得发烫。

毛衣织好那天是冬至,母亲把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我枕头边。我早上醒来穿上,柔软的毛线裹住脖颈和手腕,连风都好像被挡在了外面。那天上学路上,同桌盯着我的毛衣看了半天,说:“你妈妈手真巧,这花纹比商店里卖的还好看。” 我忍不住把脖子往毛衣领子里缩了缩,连带着心里都甜滋滋的。后来整个冬天,我几乎天天穿着这件毛衣,哪怕洗得有些发白,也舍不得换下来。母亲总说:“再穿就小了,明年给你织件新的。” 可第二年春天到来时,她却因为工厂裁员失了业,每天忙着四处找工作,再也没提过织毛衣的事。
那件毛衣我穿到十九岁,直到某次洗后晾晒时,袖口被风吹得勾住了晾衣绳,扯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我拿着破损的毛衣坐在阳台哭,母亲走过来拍着我的背说:“别哭啊,妈给你补补,还能穿。” 她找出同色的毛线,戴着老花镜坐在窗前缝补,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我才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角爬满了皱纹,双手也变得粗糙,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灵活。补好的毛衣多了一道细细的线痕,可我却更宝贝它,每次穿之前都会仔细抚平那道痕迹,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后来我去外地读大学,收拾行李时特意把这件毛衣放进箱子最底层。冬天宿舍没有暖气,晚上我就把毛衣盖在被子上,仿佛还能闻到母亲身上的肥皂味。有次放假回家,看见母亲在整理旧物,铁盒子里还剩着当年织毛衣剩下的毛线,她拿起一团说:“这线质量好,当年跑了三家商店才买到的。” 我鼻子一酸,原来她一直记得这些小事,就像我一直记得,那个冬至的早晨,她把毛衣放在我枕头边时,眼里藏不住的温柔。
去年冬天,我带着孩子回家过年,翻出那件毛衣给孩子试穿。孩子穿着宽大的毛衣,甩着袖子跑来找我,说:“妈妈,这件衣服好软呀,是谁织的?” 我蹲下来,指着毛衣上的花纹说:“是外婆当年给妈妈织的,你看这花纹,是外婆一针一线编出来的。” 母亲坐在旁边看着,笑着说:“都这么多年了,还留着啊。” 我抱着孩子,摸了摸毛衣上的球,突然明白,这件起球的旧毛衣,早就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了。它藏着母亲的爱,藏着我的青春,藏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孩子拉着母亲的手,让外婆教她织毛衣,母亲笑着摇头说:“外婆老了,眼睛不好使了,织不了咯。”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从来不会老去,就像母亲的爱,就像这件毛衣带来的暖,会一直留在我们心里。
现在这件毛衣又被我放回了衣柜深处,偶尔拿出来晒晒太阳,毛线依旧柔软,只是起的球更多了些。每次看着它,我总会想起那些与母亲有关的日子,想起她坐在台灯下织毛衣的身影,想起她补毛衣时认真的模样。或许有一天,这件毛衣会变得更旧,甚至再也穿不了,可我知道,它承载的那些温暖与回忆,会一直陪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就像母亲的爱,从来不会因为时光流逝而褪色,反而会在岁月里沉淀,变成心底最珍贵的宝藏。下次回家,我想再听听母亲讲讲当年织毛衣的故事,听听她说说,那个跑了三家商店买毛线的下午,风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带着淡淡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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