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出细碎的声响,转过第三个街角时,那栋爬满爬山虎的二层小楼便撞入眼帘。木质招牌上 “知旧书屋” 四个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仍能看见暗红色漆皮里藏着的精致纹路,像是老人眼角温柔的褶皱。推开那扇挂着铜铃的玻璃门,清脆的叮当声便漫过肩头,将巷口的喧嚣轻轻隔开,空气里立刻裹满旧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混着窗台茉莉淡淡的清香,在鼻尖绕成一圈柔软的网。
书架是店主用老松木亲手打的,深褐色的木纹里还留着细小的节疤,每一层都被码得整整齐齐。左边书架最上层摆着成套的线装古籍,蓝色封皮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书名,书页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无数双手温柔抚摸过的痕迹。中间几层多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学著作,泛黄的扉页上偶尔能见到陌生的字迹,有的是娟秀的批注,有的是潦草的赠言,仿佛能透过这些文字,看见几十年前某个同样捧着书本的身影。右边的矮架专门放儿童读物,彩色封面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几本破旧的童话书摊开在小桌案上,书页间还夹着风干的银杏叶标本。
店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坐在柜台后的藤椅上翻书。他的手指关节有些粗大,却格外轻柔,翻动书页时从不会发出刺耳的声响。偶尔有顾客询问某本书的位置,他也不抬头,只是用手指轻轻敲敲某个方向的书架,声音低沉而笃定:“第三排,从左数第七本,书脊上有个小墨点。” 待顾客寻到书,果然如他所说,便会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而他早已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书中,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午后的阳光最是温柔,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织出长长的光斑。常有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来这里,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待就是一下午。他们有时会拿出自己的课本,偶尔抬头看看书架上的书,眼神里满是好奇与向往。也有附近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不看书,只是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和店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话题从天气说到从前的事,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满屋子的书。
有一次,我在书架深处发现一本泛黄的诗集,封面上没有书名,只有一幅手绘的小画,画着一朵小小的雏菊。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坐在书店的窗台边看书,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笑得格外灿烂。我拿着书问店主,这是谁的照片。老人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照片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是我女儿,二十年前,她总爱来这里看书,说这里的书有故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后来她去了远方,再也没回来过,我就把这照片夹在她最喜欢的诗里,等着她哪一天突然回来,还能找到这本书。”
暮色渐浓时,巷子里的灯光次第亮起,老书店的灯也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像是黑夜里的一颗星星。顾客渐渐散去,店主开始整理书架,他会把被翻阅过的书一本本放回原位,轻轻抚平书页上的褶皱,再用干净的棉布擦去书脊上的灰尘。整理完所有的书,他会走到门口,推开半扇门,望着巷口的方向,静静地站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关上门,挂好 “明日营业” 的木牌。
如今,城市里的书店越来越多,装修精致,书籍齐全,却总少了些什么。或许是少了老书店里那股淡淡的墨香,少了书架上那些带着岁月痕迹的旧书,少了店主与顾客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每次走过巷尾,我总会忍不住朝那栋爬满爬山虎的小楼望一眼,听着那熟悉的铜铃声,想象着里面正在发生的故事。不知道明天,又会有谁走进这家老书店,又会与哪本书、哪个人,相遇在时光的褶皱里呢?
免责声明:文章内容来自互联网,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真实性请自行鉴别,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如有侵权等情况,请与本站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