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梅雨浸润得发亮时，巷尾的旧书摊总会准时出现在那棵老香樟树下。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将捆扎整齐的书籍一本本摆上木质长桌，动作轻得像在抚摸沉睡的光阴。那些书脊泛着不同深浅的黄，有的封皮边角卷成了柔和的弧度，有的扉页上还留着陌生人的字迹，或是一句潦草的批注，或是一枚褪色的书签。风穿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息，与书页间散出的陈旧墨香缠绕在一起，在巷口酿成一段绵长的时光。路过的人常会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拂过书脊，仿佛在与无数个未曾谋面的灵魂对话。
老人从不高声吆喝，只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慢慢读。偶尔有人询问某本书的来历，他才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温和的笑意，轻声讲述书的过往。有次我在摊前发现一本 1987 年版的诗集，封面印着淡紫色的牵牛花，扉页上用钢笔写着 “赠阿晓，愿我们都能在文字里找到星光”。老人说这是去年从一位退休教师手里收来的，那位教师搬家时舍不得丢弃，却又担心书籍蒙尘，便托付他找个懂书的新主人。我轻轻翻开书页，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依旧清晰，像是时光留下的指纹。
每个周末的清晨，我都会特意绕到巷尾，不是每次都要买书，只是想在书摊前待上片刻。有一回遇到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尖指着一本童话书，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她妈妈笑着掏出钱包，小姑娘却突然说：“妈妈，我们能不能把家里的旧书也带来？让它们在这里认识新朋友。” 老人听到这话，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小姑娘，声音里满是欣慰：“好姑娘，书籍最欢喜遇见懂得珍惜它们的人。” 那天午后，小姑娘真的抱着一摞儿童绘本跑来，老人认真地给每本书贴上写着 “爱心漂流” 的小标签，摆放在摊位最显眼的位置。
旧书摊像是一个时光的中转站，承载着无数人的记忆与心事。有本破旧的《红楼梦》，书页间夹着几张泛黄的粮票，老人说曾有位老奶奶每周都来翻几页，却从不说要买。直到某个冬日，老奶奶的女儿来替她收拾书籍，才说老奶奶年轻时最爱读《红楼梦》，后来眼睛看不清了，却总想来书摊闻闻熟悉的墨香。还有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记满了工整的读书笔记，最后一页写着 “2003 年夏，与阿哲共读于此”，字迹里藏着青涩的温柔，不知当年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如今是否还会想起巷尾的书摊。
雨丝淅淅沥沥落下时，老人会撑起一块蓝色的塑料布，将书籍仔细盖好。雨滴敲在塑料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与书页翻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安静的歌谣。有次我带着刚买的旧书躲雨，老人递来一杯温热的菊花茶，说：“看书要慢慢品，就像这茶，得等它慢慢舒展，才能尝出味道。” 我捧着温热的茶杯，看着雨幕中模糊的书摊，忽然觉得那些旧书不再是冰冷的纸张，而是一个个温暖的生命，在时光里静静等待着懂它的人。
夕阳西下时，老人开始收拾摊位，将书籍一本本捆好，放进旧藤箱里。橘猫从书堆旁起身，慢悠悠地蹭着他的裤腿。路过的人会笑着道别，约定下周再见。我曾问老人为何守着这个小小的书摊，他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巷口，轻声说：“年轻时爱读书，后来就想给这些书找个家。看着它们被喜欢的人带走，就像看着老朋友找到了好归宿。” 风卷起几片落叶，落在藤箱上，老人弯腰捡起，轻轻夹进一本翻开的书里，像是给时光留下了一枚温柔的印记。
如今每次走过巷尾，即便书摊还没出摊，我也会放慢脚步。仿佛能看到那些书籍在藤箱里安睡，等待着下一个清晨的阳光；仿佛能听到老人翻书的声响，混着香樟树叶的沙沙声，在时光里轻轻回荡。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这样一个 “旧书摊”，它或许是一个地方，或许是一段记忆，却总能在某个瞬间，让我们想起那些被时光珍藏的温暖与诗意。下次再到巷尾，你是否也会停下脚步，在那些泛黄的书页间，寻找属于自己的一段时光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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