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次路过那条窄窄的巷子,总会被一家挂着褪色木牌的小店吸引。木牌上用毛笔写着 “拾光书屋”,字迹有些斑驳,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亲切感。不像街边那些装修精致的连锁书店,这里的门面低矮,玻璃门上还贴着几张泛黄的旧海报,画着几十年前的电影角色。推开门时,门上的铜铃会叮当作响,像是在跟每一个进来的人打招呼,这种声音在满是电子提示音的现在,显得格外特别。
店里的空间不大,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每一层都挤满了书,连过道都只能容下一个人侧着身子走。书的种类特别杂,左边架子上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武侠小说,封面都卷了边,右边可能就挨着几本精装的外国名著,书脊上的烫金还隐约能看见。墙角放着一张旧藤椅,椅边摆着个掉了漆的搪瓷杯,杯沿上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茶渍,一看就知道是店主常坐的地方。
第一次进这家店是个下雨天,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我狼狈地想找个地方躲雨,抬头就看见 “拾光书屋” 的木牌。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纸张和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这种味道不像新书那样带着油墨的刺鼻感,反而暖暖的,像是晒过太阳的老被子。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当时正坐在藤椅上翻一本线装书,听见铜铃声抬头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意思是让我随便坐。
我没好意思一直占着位置躲雨,就顺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本书翻。那是一本 1985 年出版的散文集,扉页上有娟秀的钢笔字,写着 “赠给小林,愿我们都能在文字里找到温柔”。字迹已经有些淡了,却能想象出当年写下这句话时的心意。书里还夹着一张干枯的银杏叶,叶子边缘有些卷曲,颜色却依旧是好看的金黄色,不知道是哪一年秋天被夹进去的,又跟着这本书辗转了多少地方,才最终落在这个小店里。
后来我就成了这里的常客,有时候是周末下午没事,专门过来晃悠;有时候是下班路上绕个弯,想找本轻松的书打发晚上的时间。老爷子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看书,但如果你问他有没有某类书,他总能准确地指出在哪个书架的第几层。有一次我想找一本很久前看过的儿童绘本,只记得主角是只兔子,却想不起书名,老爷子听完摸了摸下巴,转身从最里面的一个小书架上抽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翻开第一页,正是我记忆里那只穿着红色背带裤的兔子。
店里偶尔也会有其他客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或者是像我一样偶然发现这里的人。有个戴眼镜的高中生,每个周末都会来,抱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坐在角落,做累了就拿起旁边的小说翻几页;还有个阿姨,总喜欢找那些上世纪的言情小说,说看这些书能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大家在店里都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铜铃声,这种安静不像图书馆那样让人紧张,反而特别放松,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有一次我在书架上发现了一本《小王子》,版本很老,封面是手绘的小王子和玫瑰,颜色已经有些脱落。翻开第一页,惊讶地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两个年轻女孩,穿着同款的连衣裙,站在一棵樱花树下笑得特别灿烂。照片背后写着 “1992 年春,和阿梅在校园里”,没有留下名字,也不知道这两个女孩现在在哪里,是否还保持着联系。我把照片拿给老爷子看,他接过来看了半天,说这本《小王子》是去年一个老太太送来的,老太太说老伴去世后,整理东西时发现了很多旧书,觉得扔了可惜,就送到这里来,希望喜欢的人能继续读它们。
老爷子说,店里的书大多不是他自己收来的,有的是别人搬家时带不走送来的,有的是子女整理老人遗物时发现的,还有的是像那个老太太一样,觉得书应该有新的去处。每本书背后好像都有个故事,可能是一段难忘的回忆,可能是一份真挚的情谊,也可能只是某个普通人平淡生活里的一点小寄托。这些书离开原来的主人,来到这里,又等着新的人把它们带走,继续书写新的故事。
上个月我又去店里,发现藤椅旁边多了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摆着一些崭新的笔记本和钢笔。老爷子说,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用电子设备记东西,但他觉得手写的文字更有温度,所以进了点本子,让来店里的人如果有想写的话,可以写下来夹在书里。我拿起一本浅蓝色的笔记本翻了翻,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写了东西。有个初中生写着 “希望下次来能找到《哈利波特》的第一部”;有个上班族写着 “今天在店里待了一下午,感觉所有的压力都不见了”;还有个人没留名字,只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 “谢谢这个温暖的小店”。
离开的时候,铜铃又叮当作响,老爷子在后面喊了一声 “下次来带你看我新收的几本书”,我回头应了一声,心里暖暖的。走在巷子里,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觉得这个小小的旧书店就像一个秘密基地,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浮躁,保留着那些被时光慢慢沉淀下来的温柔。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人走进这里,又会在这里遇到怎样的书和故事,或许这就是这家店最特别的地方 —— 它不只是卖书,更是在守护那些藏在文字里的记忆和情感,等着每一个懂它的人来发现。
下次再去的时候,我想把自己一直很喜欢的一本短篇小说集带来,在扉页上写下几句话,再夹一片今年秋天的枫叶,让它也成为这家店里的一个小秘密,等着下一个有缘人翻开它的时候,能感受到一点来自陌生人的温暖。不知道那个翻开书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又会带着怎样的心情,在这个小小的旧书店里,度过一段属于自己的时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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