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源头在哪里?为什么会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说法?(黄河源头的水是黄的还是清的?)

2023-05-18 20:29:21

 

黄河的源头在哪里就不多说了,黄河之水“天上”来,某种程度上是个夸张修辞,但也涉及到一些地理认知的问题。

简单来说观点:在李白的时代,人们还普遍认为黄河的“河源”是西域的昆仑山,而昆仑山是“天地之脐”“天之中柱”,是一座通天的神山。所以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可能不仅仅是表达河源之高,也反映了一种实实在在的认识:黄河,就是起源于天上啊!

任何民族都没有“开图挂”,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只能靠一代一代的学者、军人、探险家们,进行脚踏实地的勘探。就对我们的母亲河来说,在没有进行大规模地理探索之前,古人对黄河“河源”的位置,只能基于已有的地理认知和“经典”文献,去进行猜测和推理。

这样的说法源于先秦时期。按《山海经·西山经》:“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河水出焉。”可以说是我国传世文献中最早的一条关于河源的记载。要知道,“河”在当时是黄河的专名,“河水”“河源”并不会指代其他的河流,只能特指黄河。这时候的人们开始将昆仑山视作黄河的源头,只是这座“昆仑”在哪里,人们对西面的地理环境并不了解,只能将它视为一处“神话传说之地”。

当然了,现在我们对这条文本有很多种解读的方式,比如会有人质疑,“‘出焉’可能只是经过,为什么要理解成河源?”“《山海经》明明是一部神话文学,怎么能当真呢?”我只能说,如何正确地解读文本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一个文本的某种解读方式如何影响到了历史的进程,才是讨论这一问题的关键。

到了汉代,张骞的西域“凿空”之行大大拓宽了人们的视野,出于一种信念,人们开始将那些曾经存在于书本上的“神话传说之地”,努力对应在现实的地理环境中。当时,张骞在西域一个叫“于寘”的地方发现了精美的玉石,还了解到“河源”就在于寘以南的山上。汉武帝闻之大喜,直接根据古籍的记载,将这座山“钦定”为黄河的源头,并为其“赐名”昆仑山。据《史记·大宛列传》记载:

(于寘)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往中国。

这个“于寘”就是今天的新疆和田,今天举世闻名的“和田玉”,就是当时张骞带给汉武帝的“旅游纪念品”。地图上和田以南的雪山,也就是汉武帝“赐名”的昆仑山脉了。

截图自天地图。

只不过,张骞发现的“河源”并非黄河,而是塔里木河的一条支流,今天我们叫它“和田河”。

塔里木河流域图,图片来自网络。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两个bug:

塔里木河是一条内流河,并不与黄河相连,流到一个在当时叫做“蒲昌海”的湖泊就中断了。和田河也并非塔里木河的正源。除和田河外,塔里木河还有阿克苏河、叶尔羌河两处源流,阿克苏河暂先不提,发源于帕米尔高原(古时被称为“葱岭”)的叶尔羌河,河源就要比昆仑山脉更偏西,更符合自古以来“河源唯远”的原则。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前往“河源”探索,这两个bug越来越明显,到东汉班固编撰《汉书》时已经不容忽视了。曾经的知识出现了问题,但汉武帝和张骞说的又应该是对的,这可该怎么办呢!

所以我们在《汉书·西域传》里,看到的河源描述是这样的:

河有两源,一出葱岭,一出于阗,于阗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在笔者看来,这简直是一段鬼斧神工般的“bug修正”了。

针对和田河并非正源的问题,班固采用了“河有两源”的说法,将葱岭和昆仑并列。

针对“塔里木河内流”的问题,班固则是用“河水潜行底下”来解释:尽管你在地面上看不到黄河了,那是因为黄河潜行到地下了,直到积石山才浮现上来,成为我们所见到的黄河。当然这一说法并非班固原创,比如《山海经·北山经》也有类似的描述,只是被班固发扬光大了。

我是一只很长长长长长长长的猫型兽!(图片来源网络,检索关键词:猫 隧道 头尾)

这种“伏流重源”的说法完美调和了历史文献记载和实际地理发现,得到了人们的普遍认可,影响了一代代文人的地理观念。到了隋唐时期,尽管在一系列的军事活动中,官方或许已经形成了黄河源头在青藏高原星宿海附近的初步认知,比如隋炀帝亲征吐谷浑时,曾在青藏高原设置河源郡;唐文成公主入藏时,也有松赞干布“率其部兵次柏海,亲迎于河源”(《旧唐书·卷一九六·吐蕃》)的记载。但这一新发现,并没有立刻影响当时的经学研究与文人创作。

唐代孔颖达撰《五经正义》时,就在注疏《禹贡》时普遍引用了“伏流重源”的说法:

(“施功发於积石,至于龙门,或凿山,或穿地以通流。”)正义曰:河源不始於此,记其施功处耳,故言“施功发于积石”。《释水》云“河千里一曲一直”,则河从积石北行,又东,乃南行至于龙门,计应三千馀里。龙门厎柱,凿山也。其馀平地,穿地也。“或凿山、或穿地以通流”,言自积石至海皆然也。《释水》云:“河出昆仑虚,色白。”李巡曰:“昆仑,山名。虚,山下地也。”郭璞云:“发源高处激凑,故水色白。潜流地中,受渠众多,浑浊,故水色黄。”《汉书·西域传》云:“河有两源,一出葱岭,一出于阗。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者,去玉门、阳关三百馀里,广袤三四百里。其水停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郭璞云:“其去昆仑,里数远近未得详也。”(《尚书正义·卷六·禹贡第一

》)

(“导弱水”)……郑玄云:“凡言‘导’者,发源於上,未成流。凡言‘自’者,亦发源於上,未成流。”必其俱未成流,何须别“导”与“自”?河出昆仑,发源甚远,岂至积石,犹未成流而云“导河”也?(《尚书正义·卷六·禹贡第一》)

这《五经正义》可不简单,是当时科举考试的“标准教科书”,科举考试必须按此答卷,不得自由发挥。凡是当时受到“应试教育”影响的读书人,都很难打破这一“伏流重源说”的桎梏。目前唐代的地图材料有限,就举两幅宋代地图的例子吧:

图片来自“世界数字图书馆”,下文附有链接出处。此为明刻本,图片经本人拼接。

上图选自北宋税安礼《历代地理指掌图》的《古今华夷区域总要图》,古地图往往可以清晰地展示当时人们的空间地理观。关于这幅图的详细情况在此不做赘述,可以看到左上角的河流,西有于阗、葱岭等源头,向东注入蒲昌海。下面不远则是黄河,经过三危、积石山等地,最后东流入海。

图片来自孙果清:《禹贡山川地理图》,《地图》2005年第1期。

上图是南宋程大昌撰《禹贡山川地理图》中的《九州山川实证总图》,这幅图是上西下东,黄河河源在右上角的“雍州”上面。可以看到,图中有葱岭和“大积石河源(这个我也看不太清楚,但愿没有看错)”,于阗南山绘于两处河源之间。两股河流汇合后,继续东流进入中原。

以上就是唐宋时期文人对黄河源头的普遍认知情况。元、明、清三代,关于黄河源头的讨论仍然没有结束,这段历史说来话长,暂且按下不表。总之到了今天,既然我们可以通过百度百科轻松地检索出“黄河北源发源于青海省青藏高原的巴颜喀拉山脉支脉查哈西拉山南麓的扎曲,南源发源于巴颜喀拉山支脉各姿各雅山北麓的卡日曲,西源发源于星宿海西的约古宗列曲”这样的信息,那么关于河源的争论,就仅限于地理史和思想史的讨论议题了。

最后,回到“黄河之水天上来”这句诗作。其实除了李白,杜甫、刘禹锡等唐代诗人都采用过类似的意象。

“闻道寻源使,从天此路回。牵牛去几许,宛马至今来。”——杜甫《秦州杂诗》之八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陶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刘禹锡《浪陶沙》

无论是寻找河源使者的“从天此路回”,还是黄河万里沙的“直上银河去”,背后都暗含着一种黄河之水源于“天”的地理观念。尽管今天我们通过各种科学考察手段,确定了黄河真正的河源与昆仑无关,更不可能“从天而降”,但这段充满着幻想和浪漫主义的“黄河探源史”,却通过古籍、地图甚至诗歌的方式流传到了今天。

我们五千年从未中断的中华文明,今天早已长大,早就踏上了探索星辰大海的伟大征途。但那些流传下来的历史文献,就像家里爸爸妈妈帮我们精心整理的相册,替我们记录着年幼时蹒跚学步的画面。我想,这就是历史带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吧。

主要参考文献:

刘惠:《乾隆朝重构黄河河源的实践与国家认同》,《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刘雁翔、王小风:《杜甫秦州诗题咏的丝绸之路说解》,《敦煌学辑刊》2010年第4期;王洪军:《“河出昆仑”:三千年的观念误读》,《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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